另一頭遙遙能看見的一座高樓,雕梁畫棟, 頗有幾分九重天宮之感, 便是蓬山鼎鼎大名的天越樓。
取“天從此越”之意。
顧昭的目光放遠,便落在天越樓翹起的飛檐上,想起不久以前沈獨拿劍指著他說,若再有下一次,他算計了但弄不死他, 他就殺了他,把他狗頭掛到蓬山天越樓上,讓所有人來看。
“沈獨人在我手,命在我手,姚青不敢輕舉妄動,我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妖魔道便算是控制住了。只是天水盟始終是心腹大患,東方戟不是省油的燈,能從他手底下逃脫,只怕這一位真池飲也不是好相與之輩。”
顧昭駐足,停在二樓的欄桿前。
“另一則,斜風山莊有什麼動靜嗎?”
“也聽信了您放出去的消息,在得知妖魔道已經救回沈獨之后,似乎正在暗中接觸天水盟,想要一起分一杯羹。算算路程,說不準明天信就要送來。”通伯一雙眼睛有些蒼老,“陸帆此人狡詐陰險,他一直懷疑武學精要落入了沈獨之手,勢必不會輕易罷休。找天水盟,再找蓬山,三方合作一起除魔衛道,該是上上之選。”
這也同顧昭所料不差,并沒有什麼可意外的,于是站了一會兒,最后問了一句:“倪千千找到了嗎?”
“還在找。”通伯搖頭,“自打上次天下會之后,就銷聲匿跡了,江湖上竟再也沒見過她的影子。”
“那便繼續找吧。”
顧昭沉默了片刻,便沒繼續說話了,只是收回了搭在欄桿上的手掌,負手一步步從臺階上走了下去。
通伯也不跟去,只在后面看著。
蓬山的日子,顯得很清凈。
這里畢竟是在東海一座海島上,倒沒有江湖上其他宗門那些凡俗的紛擾,只是太清凈了一些,讓沈獨的內心有一種難言的焦躁不安。
他想要逃出這里。
跟顧昭打過五年多的交道,這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實在是太清楚了,無利不起早,平白無故不會把他帶到蓬山來,背后一定有點什麼不一樣的謀劃。
妖魔道他不在乎,但姚青還在外面。
聽之前顧昭那話沈獨就能猜著,他大約又在外面布了個坐山觀虎斗的局,不管發生了什麼,局能成才是他看重的,姚青的生死絕不在顧昭這種人的考慮之中。
所以,他不僅是想要出去,而且是必須出去。
只是在住了兩天之后,沈獨便發現要出去實在是有些困難。外頭有通伯守著,而他如今的毒雖然被壓了下來,可傷勢還在,硬斗未必能闖出。想要打探點消息吧,那送藥的小童又聾又啞什麼也不懂,更不用說外面訓練有素的人,哪個都不是會被輕易套話的。
在蓬山,他就是兩眼一抓瞎。
而顧昭本人似乎有事在身,一天大約來上一次,每次都是黃昏時候,有時候泡茶有時候下棋,但比起以前,話少了很多,也再沒有以前私底下常聽到的臟話了。
沈獨便開始疑心這顧昭是別人假扮的。
第三天顧昭又來了。
還是黃昏。
于是沈獨喝著藥,瞅了他半天,也沒從他臉上瞅出什麼人皮1面具之類的來,倒是敏銳地察覺出他如今的武功比前陣子有了幾分明顯的進益,心思一轉,便笑了起來:“三卷佛藏,果真是落入了你手。
可我心中一直有一事不解,你說,那真正的武圣后人,現在何處呢?”
顧昭正在看棋譜。
聽見聲音,他沒抬頭,也并未否認他前半句,只接了他后半句:“你想說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忽然無聊,想猜一猜。”
沈獨喝了一口藥,只覺得苦到了心坎兒上,又覺得顧昭這屋子里一顆糖甚至一點甜的東西都找不到,很操蛋。
“陸飛仙當年是久病將死之身,眾人都說武圣是為了找藥給她治病才變得嗜殺成性。所以江湖上有關于武圣之子的傳言,都是天生病弱,畢竟他母親是這樣一個身體有疾之人。可是,身有病疾之人留下的血脈,便一定也身有病疾,不能習武嗎?”
壓在棋譜上的手指一頓,顧昭終于抬起了頭來,用極為平靜的目光看著沈獨。
沈獨卻只皺著眉將剩下的小半碗藥放下了。
他十分直接地注視著顧昭,眼底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探究,甚至還有幾分笑意:“顧昭啊,武圣逃入天機禪院坐化的時候,他兒子少說也有五六歲了吧?你說,他為什麼就不能是個身體健康,甚至天賦異稟的武學奇才呢?”
顧昭點了點頭:“很有道理,只是現在已經離開了天機禪院,倒是沒了你施展聰明才智的機會。否則當日大殿上,你興許能掀起一番新的腥風血雨來。”
他倒是半點也不慌。
沈獨覺得顧昭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但轉念一想,他有什麼可慌的呢?這江湖上多少事都在他的算計之中,憑那些個凡夫俗子還沒有能與他相斗的本事。
于是他搖頭,頗為感嘆:“我將死之人,對什麼腥風血雨不感興趣了。只是至今想起來大殿上那些細節,都覺得很有幾分可琢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