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剎那,千萬般的想法如同呼嘯的巨浪從腦海深處劃過,最終只留下沈獨當初那一句“真較量起來,你贏不了他”瘋了一般不斷在耳旁回蕩震顫,讓他心底殺念陡起。
書案連著那舍利盒一下被掀翻在地!
顧昭那清朗出塵的面容上再尋不見半分的笑意,他掐了自己眉心,眼底只有一片寒霜籠罩,陰沉而陰郁。
第95章 奔赴┃整個武林,會如當年圍剿武圣一般,拼盡全力,讓他死在止戈碑前。
在蓬山的第四天, 沈獨依舊在思考離開的方法。
他面臨的問題有三個:第一是傷勢未愈, 有毒在身, 實力嚴重受損,硬闖勝算不大;第二是位于蓬山,宗門之中都是人, 他一旦出現,勢必招來刀劍;第三是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所以即便僥幸逃出去之后會面臨怎樣的情況, 他一無所知。
尤其是, 他不知道善哉的消息。
或者說,正是因為他不知道善哉的消息, 才無法安然地待在蓬山,也不想安然地待在蓬山, 而是迫切地計劃著離開。
首先應該養傷,其次是應該裝乖, 然后在這同時悄悄地注意外面的消息,看是不是能有機會接觸到一點別的。
所以這些天來,沈獨開始了偽裝。
他依舊時不時針對顧昭, 并不做出什麼改變, 只因為若裝得太聽話反而會引起他的懷疑;但私底下所有的藥都乖乖喝了,并且運轉著已經強大霸道到極致的六合神訣療傷。
不過是三五日過去,傷勢便已經好了大半。
只是沈獨也發現了一些與往常不同的情況:這幾天來,顧昭也不知是在處理什麼事情,出現得比較少了, 且每次出現的時候,神情都不是很好。
直覺告訴他,顧昭在考慮什麼。
第八天黃昏,顧昭又來了。
隨他一塊過來的小童也將藥端來了,放到了沈獨的面前。
沈獨正坐在窗邊上看顧昭的書,試著在棋盤上打棋譜,看了那藥一眼,湯汁深褐,與往日沒什麼區別,可端起來一喝,便皺了眉:“換藥了?”
“換了。”
顧昭一身青袍上看不見半點的繡紋,顯得簡單而寫意,聲音淡淡,可眉眼間只有一點若有若無的冷意。
“喝不慣?”
都是藥,哪里有什麼喝得慣的說法?
但凡是苦的他都不慣。
沈獨又抿了一口,越嘗越覺得這味道很怪,像是連整個藥方都換了,便問:“換了什麼?”
“殺生佛舍利。”
顧昭負手站在屋內,一雙清明洞悉的眼底忽然閃過了許多晦暗的情緒,但轉瞬唇角又彎了起來,好像渾然沒有意識到這五個字帶給沈獨的震撼一般,照舊輕描淡寫的。
“你不如猜猜,哪里來的?”
端著藥碗的手無法控制地顫抖了一下,又顫抖了一下,帶起藥碗里的藥水蕩起一片漣漪,映皺了沈獨那一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
他注視著碗中藥,卻覺藥中全是紅的。
一片深深的赤色,好像他手里端著的不是一碗藥,而是一碗血!
殺生佛舍利能解萬毒。
這東西只有天機禪院業塔中有。
那和尚騙了他回禪院多半便是為了此物,可如今顧昭竟然說這東西就在自己現在端著的藥碗里!
“是,是……”他的聲音一下變得沙啞,又變得有些恍惚,想要說什麼,又好像說出來都跟費力,“是他送來的嗎?”
“嗤。”
顧昭見了他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先前掛在臉上的所有笑意,便都消失了個干凈,迅速一轉,就成了無限的嘲諷。
“若我說不是呢?”
豈料他這話說出之后,沈獨就像是沒聽見一樣,又或者是聽見了也不在意,只追問他道:“他人呢?也來了蓬山嗎?”
這一刻,沈獨的神情是顧昭從沒見過的。
分明并不是很高興的神態,甚至透著幾分難言的受傷與悲愴,可問出這話的時候唇邊卻掛笑。
顧昭覺得,便是他吃糖的時候,都沒這樣好看。
心底于是不可抑制地牽扯著痛了起來,好像胸膛上那新舊相疊的傷口又被人撕開了,讓他生出一種讓他反感到極點的宿命感。
魚與熊掌,無法得兼。
如果他想要得到某一樣東西,那麼上天一定會強迫他放下另一樣東西。
面對著沈獨這完全無視了他反問的提問,顧昭覺得自己該生出滿腔掐死了他的殺心,可不知為什麼,它們在冒出來的一瞬間便燃燒成了灰燼。
他看了沈獨很久。
但直到他收回目光,近乎麻木冷血地從屋里走出去時,也沒回答沈獨的問題。
西斜落日的余暉,透進窗來。
屋內一片紅紗似的血色。
沈獨坐在那棋桌旁,怔怔的看著碗中漸漸變涼的藥汁,慢慢才反應過來,那和尚不可能親自來的,畢竟他留下的是一只死蝴蝶,是他問了個很傻的問題。
他的手還在抖。
這時候他心里一個聲音在瘋狂地對他喊:這藥你不需要,摔了它,你需要的不是活著!
可他又怎麼舍得?
沈獨眨了眨眼,幾乎就這樣泥塑木偶一般捧著藥碗坐到夜晚,等那藥汁都徹底涼透了,才埋頭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