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天才,不是驚才絕艷之輩,也不是橫空出世,更照耀不了一方。”善哉抬首看著這塔頂八面墻壁上浩繁的陳舊經卷,聲音也變得渺茫許多,“世人最愛聽傳奇的故事,從江湖上一夜練成神功,到市井中天降橫財,凡一鳴者最驚人,厚積薄發者則往往被視作平庸。凡有聲名者,為人評‘天賦異稟’,不悅,以其有天賦,亦有日積月累、水滴石穿,卓有付出,才有今日;為人評‘懸梁刺股天不負’,亦不悅,只以詞言多用以表世間愚頑無慧根之人。世間或有人天賜其才,可我不是。”
他的一生都在苦行之中,從來沒有什麼“一蹴而就”,也沒有什麼“一鳴驚人”,只不過聲名未顯之時,旁人并沒有注意到罷了。
一番話下來,竟有一種難言的通透。
沈獨便也想起自己當初練分身神訣之事,以及十年前那一場發生在間天崖上的變故,確有此感。
一時忍不住嘆:“你把人看得太透了。”
善惡優劣,愚頑心性,在這和尚眼底,都好像是明擺著的事情一樣。
只是靜下來一想,又覺得苦。
眼前這個人,該是在這過去的小半生里與自己作對成什麼樣,才逼自己看得如此清楚?
善哉抬眸看他。
沈獨也回望著他,看了一會兒,便忍不住走了上去,想起來什麼,對他道:“你把眼睛閉上。”
善哉不知他要干什麼,有些疑惑。
沈獨脾氣便上來:“叫你閉上眼你就閉上啊。”
“……”
跟沈獨基本是沒有道理可講的,除非動手,不然爭不出什麼結果來。但若動手,最終結果又都是他贏,所以沒什麼意思。
善哉心里嘆了一口氣,還是閉上了眼睛。
一片黑暗,安靜極了,只能聽見風的聲音。站在他面前的人似乎很久沒動,也不知是不是在看他,過了一會兒才聽見衣袍摩挲的窸窣聲,蓋子打開的聲音。
然后便覺唇上一涼。
沈獨的聲音在近處響起:“張嘴。”
善哉還沒反應過來,一方糖塊便進了口中,微冷的甜意立刻在唇舌之間化開,讓他一下皺了眉,也睜開了眼。
面前的沈獨正在笑。
他微帶冷清的眉眼都彎了起來,眸底像盛著一湖月光似的,好看極了,陰謀得逞一把,還帶著點得意地問他:“怎麼樣,還甜吧?”
甜?
善哉說不出這一刻心中是什麼感受,眼見沈獨模樣,只抿著唇,直接把站在自己近前這張牙舞爪尾巴都要翹起來的人一把撈過來,一手扶著他腦后,竟直接埋頭,印上了他雙唇。
沈獨一下就傻了。
僧人微冷的唇舌觸碰著他,他根本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七葷八素,不知覺間被他撬開了唇舌。
甜味兒立刻隨之侵入了他的口腔。
還不等沈獨細細品嘗一下味道,一小塊還未化多少的糖,便被探入他口腔的舌尖一推,滑進了他的口中。
片刻后唇分,善哉的手也從他腦后撤了開,雙唇還微微濕潤著,只靜靜看著他。
沈獨腦子里還是嗡嗡一片。
可反應過來之后,他便一下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唇,憤怒地炸開了:“死禿驢,你不吃糖就不吃糖!還他媽吐給老子,惡心不惡心?!”
善哉忽然覺得很累,嘆氣道:“喂。”
“喂什麼喂?老子有名有姓的,用什——”
叫囂到這里時,沈獨一下觸到了僧人那無奈注視著他的眼神,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了過來,是“喂”,剩下那些話幾乎立刻忘了個干凈,滿腦子都回蕩著他方才輕輕的那聲嘆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字來。
臉“噌”一下就紅透了。
這時候,他只知道望著他,竟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簡直像是被糖給噎住了。
善哉站在這清風吹透的窗前,依舊不染煙火模樣,看他神態卻是頓時失笑:“怎麼,不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