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泊逐沒有說話。
他很不擅長應付太過肉麻的狀況。
所幸,柊舒不是為了肉麻。
“我是想說,兒子,”她做出結論,告訴他,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不是不愛交朋友,只是你從來沒有試過去做這樣一件事情。”
“你也不是不肯表達,你只是,需要一個懂得和接受你獨特表達方式的人。”
她話音落地,面色認真中帶著溫柔,一直盯著原泊逐。
原泊逐也看向她。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講,幾百歲的原泊逐讓一個四十多歲的人開導自己,是很奇怪的事情。
他曾經只用三言兩語就能點化無數人,如今卻在一輛狹窄車廂里,聽一個連他年歲零頭都沒有的人類,教他做人的道理。
怎麼都說不過去。
但很難得的,原泊逐沒有立刻反駁,或隨口敷衍。
因為有些事情,不是活得久就一定知道得多。
原泊逐也有他的知識盲區。
他修行百年,參悟大道,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但就是六根太清靜,七情六欲一竅不通。
柊舒的話自然有一定的道理,更重要的是,這一世,她是他的母親。
原泊逐即便不接受這樣的結論,他也會認真考慮她說的話。
“我——”
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柊舒非常突然地踩了個急剎車。
她剛才沒有亂說。
她的余光真的能看見前面的路。
但就是,剎得太突然了。
原泊逐整個人撲了出去,又被安全帶拽回來。
他坐好以后,慢慢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因為太認真思考而忘了留神四周。
原泊逐以為是撞到人了或者別的什麼,正待下車查看,忽然聽見柊舒喊了聲:
“弟弟!你在車上等我。我看到那兒開了家‘滋滋甜’,你聽過嗎?網紅店誒!我去看看有什麼優惠!”
原泊逐:“?”
柊舒似乎忘了,幾秒鐘前她還在“教育孩子”。
現在,看到路旁一家新開的蛋糕店,熱愛甜食的她坐不住了。
停好車,翻出錢包和手機,柊舒交代原泊逐不要亂跑,然后自己下車離開。
看著她沖進蛋糕店,和擁擠的排隊人群一起選購蛋糕,原泊逐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柊舒一直是這樣的。
偶爾像個母親,偶爾像個小孩。
當然,多數的時候她只是在做自己,無所謂別人怎麼定義她。
這樣很好,不被任何身份拖累,既聰明也遲鈍,既謹慎又瀟灑。
高興的時候講講大道理,不高興的時候把家里人都拉出來折磨一遍。
她有她的處世哲學。
這的確值得原泊逐學習。
至少作為一個同樣擁有秘密的人,柊舒比他自洽。她已經真正融入且接受了如今的生活。
等待柊舒搶購蛋糕的工夫,原泊逐拿出手機來打發時間。
他不太玩游戲,也不喜歡刷網絡上的各種娛樂信息。
但今天的新聞已經在中午就看完了,似乎無事可做。
莫名的,打開了朋友圈。
他理應知道,自己僅有十幾個好友的私訊里,不會有什麼精彩的朋友圈動態。
但還是面無表情地點開。
機械性地往下劃。
意料之中的,那些重復的信息很快劃到底。
原泊逐剛要退出,就看見那一欄出現個紅點,說明有新動態。
他再打開,是林雙徊發的。
好像有所預料,但又覺得與他無關。
林雙徊經常發動態。
能刷到的大多數照片都來自于他。
漂亮的日出,渾圓的月亮,華燈初上的城市,操場的一角,路邊的花草。
他不太拍人,總是風景照。但拍得很好,構圖,取光,景深,色彩的搭配,恰到好處。
像個人形攝像頭,走到哪兒都會隨手一拍,記錄這個世界。
最新的動態不是風景圖。
是他受傷的手,包裹著白色紗布。
他已經到家,現在大概是躺在床上,舉起胳膊,逆著燈光拍了這一張圖。
上面一張小創可貼顯得十分突兀。
但對焦對的就是它。
配文:【痛…】
原泊逐點開大圖看了一眼,就退出。
痛?
他又不是醫生。
這件事,他幫不了林雙徊。
-
林雙徊把照片發出去以后,每過一分鐘就點開看一下。
沒有點贊沒有評論,也沒有最新消息。
這條僅原泊逐可見的朋友圈,仿佛石沉大海,一點波瀾都沒有激起。
林雙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嘆氣,又重又長:“唉!”
好想和原泊逐聊天,好想聽原泊逐的聲音,好想和原泊逐待在一起。
這種念頭無端地深入骨髓,一閉上眼,渾身都不舒服,心臟仿佛隱隱發癢,一定要做點什麼來止住躁動。
忽然,林雙徊整個人從床上彈坐起來,冥思苦想——
他沒有遇到過比原泊逐還難接近的人,所以沒有經驗。
糾纏也是要講方法的,一味地沒話找話,反復發送無聊冷笑話,只會讓原泊逐不耐煩,對他的消息越發麻木。
所以要改換戰術。
雖然今天原泊逐又一次幫了他,但實際上,林雙徊有感覺:他們的關系仍然沒有進步。
別說是朋友了,連“熟人”都夠嗆。
原泊逐是個好人,但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不下一劑猛藥是無法突破的。
“是什麼呢……怎麼突破啊……”林雙徊嘴里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