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怎麼做是正確合理,行之有意義。
原泊逐對成仙這件事本身沒有執念,但也可以為了與他無關的人,做一切犧牲,只為了修個功德圓滿。
因為這是他應該做的。
所以當湮破若與后生論道時,每個人的本心或多或少有著傲慢,無知,膚淺,浮躁。
只有原泊逐,每一個問題答得滴水不漏。
如果蒼生皆苦,他救蒼生。
如果凡塵亂世,他不成仙。
原泊逐擁有的慈悲與泛愛,連一眾老前輩都自愧不如。
但那時候湮破若卻搖頭。
原泊逐當年尚且年輕,不懂師尊的搖頭代表什麼意思。
他只是意識到,好像無論他覺悟再高,在得道成仙這門功課里,他還是無法拿到滿分。
原泊逐渡劫失敗,是因為從他寫出“解”字開始,就錯了。
所以,他的這一輩子也將到此結束。
……
就在他緩緩閉上眼的那一瞬間,臥室門被嘭的一聲踹開。
原泊逐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疲憊地撩起眼皮。
然后就看見了一個火紅火紅的東西沖向他——
“兒砸!!”
柊舒穿著一身原泊逐從來沒有見過的紅色機車服,腦袋上的頭盔還沒取掉,闖入臥室以后不由分說地抱住了原泊逐:
“媽回來啦!!!”
原泊逐被她這中氣十足的一聲吼震得耳朵有些發麻。
柊舒出去一趟仿佛變了個人。
這種改變并不具體,主要是氣質上的轉型。就像她的這身火紅皮衣,顯得相當狂躁。
“來,讓媽媽看看你這幾天有沒有餓瘦。”
柊舒一邊說著,一邊直起身看向原泊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得出結論:“天啦,弟弟,你怎麼一臉要死的樣子?”
原泊逐:“……”
他很欣慰,柊舒至少看得出來他快死了。
但柊舒一點都沒有受到驚嚇的樣子,反而慢條斯理地坐在了原泊逐身邊,拍拍他的肩。
原泊逐沒有躲開她,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現在任何一個動作都可能讓身體超負荷。
“要是累了,就睡一覺吧。”柊舒說。
原泊逐只是靜靜抬眼看著她,許久以后,說了句:“好。”
他終究沒有做普通人都擅長做的事:道別。
因為走便走了,往后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
周日晚上八點,原泊逐被柊舒叫醒的時候,充滿了迷茫。
大概是他這兩天做的夢太多了。
他現在已經分不清哪一個是夢,哪一個是真實。
他被satan的陣頭鴉發現了自己將死的事情,是夢?
還是說,他現在正敷著一張補水保濕面膜安然無恙地醒過來,是夢?
不管怎麼說,后者聽起來都比較離譜。
原泊逐扯掉臉上的面膜,走下床。
柊舒在廚房里忙忙碌碌,原紀朗坐在沙發上看午間新聞,順便拿著手機看了一眼,說:“原棲風這個臭小子,他已經多少天沒回家了!”
原泊逐站在臥室門口,他確定,這一定是夢。
柊舒終于把飯菜擺好,看到原泊逐走出來,沖他笑了笑:“我看你臉上都裂小口子了,趕緊給你敷了張面膜,怎麼樣?效果好吧。”
為了確認這是夢還是真實,原泊逐干了一件事。
他走到餐桌前,抬手一掀,把剛出鍋的土豆燒排骨給掀翻在地。
然后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柊舒。
如果是在夢里,柊舒是他的潛意識化身,她會第一時間屏蔽掉所有的沖突,展現出最溫柔的一面。
如果是在現實。
啪的一聲,原泊逐的手背被拍了一巴掌。
這很現實。
“弟弟!!你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柊舒震驚不已,直接擼袖子就準備打小孩兒了。
原紀朗趕緊跑過來打圓場:“我看這小子睡蒙了,老婆別氣啊,別生氣。”
“我燒了好久的排骨啊!”
“不氣不氣,我現在就讓這小子吃干凈。”
原泊逐看了一眼自己手背的紅印,又抬手摸了一下莫名恢復心跳的心臟。
不是夢。
原泊逐無言地看向柊舒。
柊舒還在火冒三丈中,被他看了這一眼,表情有片刻的停擺。但很快撇撇嘴,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樣子,轉身去拿拖把來收拾殘局了。
原紀朗笑呵呵地安撫好老婆,走過來一拳頭輕輕砸在原泊逐的肩頭。
他低聲說:“臭小子,有話不會好好說,撒什麼野!”
原泊逐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他剛才的方式確實用錯了。
他應該好好說。
“媽。”原泊逐忽然喊了柊舒一聲。
“干嘛啦,要道歉已經晚了。氣死我了!我辛辛苦苦給你弄的土豆燒排骨,你就這樣——”
“能量腺取走了嗎。”
“……!”柊舒和原紀朗的表情都很怔愣。
他們兩人相互看了對方一眼,誰也沒有接茬。
原泊逐知道為什麼。
因為在這個家,不追究彼此的秘密,其實是一種共識。
一直以來,柊舒和原紀朗都踐行著他們的原則,從來不會過問任何別人不想說的事。
即便已經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即便他們都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兒子,突然長出了能量腺,而且還反噬到快要死掉的程度。
他們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現在,柊舒用原泊逐不知道的辦法,把連原泊逐都無法取下的能量腺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