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說我沒良心也成,說我不孝我也接受。但我是實話實說,非要讓我對著他的新聞大哭大鬧的,我也確實做不到。”
原泊逐很認真地聽完了他的話,點了點頭:“嗯。”
秦睿反而有些驚訝:“你不覺得我奇怪?換別人,怎麼也得哭三天吧,那可是親爹。親爹被抓了啊。”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短暫回憶了一下自己的人生,找不出經驗之談,因此很難有什麼好的見解。
只是作為原泊逐本人的性格出發,他認為:“這很正常。”
秦睿愣了一下。
莫名的,他覺得原泊逐的話很有說服力。
不知道是因為原泊逐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淡定,還是單純因為,秦睿此時很需要一個人來告訴他“你很正常”。
但原泊逐沒有更多的安慰,這導致氛圍冷了下來。
好在這時候林雙徊小聲問了句:“為什麼哭不出來,你們感情不好?”
這個話題得以進行下去。
秦睿認真思考后,道:“老實說……我覺得我爸對我還是挺好的。雖然他經常叫錯我的名字,記不得我是哪個前妻生的,也不知道我今年多大了,住在哪個星球哪個城市。但他從來沒有斷過我的生活費。”
林雙徊的嘴巴張了張,欲言又止,最后拱進原泊逐的衣服里,對原泊逐小聲說了句:“我宕機了,你來。”
原泊逐明白林雙徊想說什麼。
秦睿似乎對于父子感情的理解非常有問題。
他認為,給了他用不完的錢,就是盡到了責任,所以如今不能為秦世康哭出來,就不孝了。
秦睿的話匣子打開了,不需要別人遞話也能往下說:
“這兩天,有些人總是小心翼翼地來安慰我,或者擺出一副可憐我同情我的樣子,我特難受。主要是因為他們安慰的話都差不多,大概意思就是‘雖然你爸不是個好人,但他愛你啊’。”
“嘶,他們真覺得這樣能安慰我嗎?而且吧,犯罪被抓天經地義,我真沒有什麼好過不去的。我唯一比較痛苦的地方,就是房子車子和錢都被沒收了,以后的日子可能不好過。我媽雖然愿意養我,但她有自己的家庭,能給我的有限,我也不想去麻煩她……”
原泊逐沒有打斷他。
于是秦睿一口氣說了很多。
從他接到警察電話,到財產清算后,自己只留下一張銀行卡,里面的金額還不夠他自己一個人生活一年。
原泊逐和林雙徊已經算是對自己表情克制得很好的人,但他們聽到秦睿說自己那棟價值幾十億的別墅直接被收繳以后,也都露出了惋惜的目光。
他們雖然并不愛財,但很能理解秦睿的處境。
即便不曾看他起高樓,好歹也看他宴賓客,如今再看他樓塌了。屬實是有些凄苦。
秦睿也坦然承認,他為錢難過,為回不去的輝煌難過,為那些被他父親拖欠工資后苦不堪言的家庭難過,但就是無法為自己的父親入獄而難過。
原泊逐聽得很認真。
即便這些事完全與他無關,即便他并不感興趣。但原泊逐沒有表現出不耐煩。
他發現,有時候傾聽本來就已經是一種幫助。
秦睿在說的過程中,就是在發泄。
原泊逐不用特地回應什麼,只要偶爾點頭,偶爾給他遞兩張紙,他作為朋友的職責就已經盡到。
“真是奇怪,我現在哭得這麼傷心,聽到他被判了十年的時候怎麼會哭不出來呢。”
秦睿說完以后,使勁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
原泊逐許久沒有說話。
他曾經替很多后輩弟子解過心結,但通常都是與修煉有關。
像這種感情上的問題,只能靠自己去悟,從別人那兒聽來的任何大道理,都是沒有意義的。
但原泊逐也沒有像過去一樣完全保持沉默。
“為什麼一定要哭出來。”他忽然說。
秦睿的頭發像雞窩似的炸開,愣愣看著原泊逐:“啊,為什麼呢……可能是因為,不哭,就顯得我不孝?顯得我狼心狗肺?無情無義?”
原泊逐反問:“你無情無義嗎。”
“當然不啊!”
秦睿一個磕巴都沒打,挺直腰板自己反駁自己,“我有情有義得很!如果他沒有入獄,只是普通的破產了,那我后半輩子都可以賺錢養他。我只是沒有辦法為一個連我十八歲生日都不能參加的父親流下眼淚,這不能說明我不孝。”
秦睿順著話就說,“更何況,本來就是他自己犯錯在先。看看新聞,他害了多少人啊,就說剛才那個朝我捅刀的阿姨,她不比我慘?她哭才是正常的,我哭不出來,是因為我覺得自己還沒到那份上——”
原泊逐看著他,沒說話。
反倒是秦睿自己把自己說懵了。
“哎呀。”他訝然說,“我的媽呀,哥,你真會安慰人,我一下就想通了!”
原泊逐:“……?”
他好像什麼都沒說。
秦睿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一臉感恩地張開手臂,準備和原泊逐深情擁抱。
“我以為你一直覺得我很麻煩,和我說話也很累,每天被我吵的心煩,又趕不走我。
沒想到,今天你卻坐在這里聽我講了那麼多……原哥,我感受到了,真的,這份情誼,我完全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