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林雙徊看上去,比所有人都悲傷。
他蹲下身子,抱住原泊逐。
那樣滾燙的皮膚,卻讓他有安全感——仿佛原泊逐還活著。
原挽姣跑過去,她已經無心聽別人講剛才發生了如何的事,別人口中的弟弟多麼厲害都已經不重要。
因為原泊逐死了。
一切就失去了意義。
原挽姣取下巫妖靈,拿給林雙徊。
林雙徊只側過一點臉,看著她,沒說話。
原挽姣說:“我的巫妖靈可以通靈,把它放在心臟的位置,你能找到他的意識核!也許,也許他還有話要對你說。”
就像人死前最后的余溫。
林雙徊當然要抓住。
他虔誠地捧著原挽姣的巫妖靈,嘗試著去感受原泊逐的意識核。
“對我說點什麼吧。”林雙徊無聲地祈禱,“你最好是,對我說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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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閉關?”
“前日論道證大愛。弟子言:大愛無疆,敢為蒼生。慈悲為懷,心存憐憫。若眾生苦,弟子不成仙。”
“然師尊卻言,弟子不得要領,因此弟子愿閉關悟道。”
“不必。”
“為何?”
“證心問心,證道問道,你既然要證情,自然要問情。不入世,反倒閉關,大錯。”
“弟子愚鈍,不解師尊深意。”
“便愚著罷。”
“……弟子誠請師尊開解,何以問情?”
長者沉吟片刻,忽而嘆出一口惡氣:“成日里就知道問問問,別人像你這年歲,還在后山獵兔子吃,你就知道閉關打坐,還來吵本尊休憩。愚不可及也!”
“弟子惶恐。”
“罰你去后山摘果子,明日晨訓請師兄師姐品鑒。”
“師尊,后山果子酸澀,弟子——”
“去!”
凈方山后山的棧橋上,白衣少年背著竹簍走過。
他忽然停在橋中央,打望遠處,心里還在想閉關的事。
為什麼師尊不讓他閉關?
早日突破不是為師門爭光嗎?
還有,為什麼為蒼生犧牲自己,不算大愛無疆?還有比這個更大的愛嗎?
不過他距離飛升還早得很。
他才在筑基階段,以后還要結丹結嬰,一步步邁入大乘——師尊是大乘期修士,他要到那一步,應該還有許久許久。
幾百年時間,總夠他悟出一個“問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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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至渡劫期許久,可有算出在劫之日?萬萬不可懈怠,你將是千百年來飛升第一人,要與后表率。”
“不急。”
“怎能不急!”
“師父曾解我道魘,稱我不入世。”
“執拗,都過去百年,怎能還記著師尊那時的話。當初你不過筑基而已,如今卻是天下無雙的仙尊,小小道魘,怎壞你大事?”
“可功德未滿,在劫亦是死。”
“你不必介懷此事,心中有乾坤,敢為蒼生,又不拘泥于凡塵,你必然化神登天!”
那天,看上去與平日并無不同。
凈方山上雨霧濛濛,新入門的小弟子們用休息時間,在后山打野兔子,爬樹捉鳥,勤奮的師兄師姐們,或閉關打坐,或在山頭晚訓。
他走過那條棧橋,與幾百年前無異。
今天是他的在劫之日。
他理應去往遙遠的仙島閉關等待天劫。然而師門上下認為他必定能承受雷劫,不會引來災禍,所以希望他能留在凈方山飛升。
他看著手上黯淡無光的戒指,對于飛升一事卻不敢有太多保證。
按照過去老前輩們的“飛升傳統”,他早應該在這一天之前,修得功德圓滿。以此來擋住天降之劫。
所以這些年,他將世上哀鴻之處走遍,驅邪祟,殺妖魔,拯救凡人。
可奇怪的是,他的功德戒總是缺一成色。
盡管師兄寬慰他,這世上本就沒有功德圓滿之人。他修為高深,必然能成功化劫。
但他無法忘記師尊臨終前的教誨。
“爾尚愚,不可急于求成。”
師尊走的時候,他已經是大乘期修士,按說,他是師門上下最“不愚”之人。
師尊卻唯獨勸他,不要急于求成。
可惜,他修行速度快得驚人,誰也沒有想到,短短百年,竟成了天下唯一。
眾望所歸,盼他化神,他亦沒有推辭的理由。
到如今,他已經走遍天下山川湖海,見過人事滄桑變化。
應當算是入世罷?
直到雷劫降下。
霹靂驚鞭,碎他元神金丹,列缺飛火,燒他三魂七魄。
功德戒碎得突然。
他知道,渡劫失敗了。
師尊說得不錯,他依舊愚鈍。直到灰飛煙滅的那一刻,也不懂自己究竟還有什麼道心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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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中,他忽然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孩子。
他以為這是什麼夢境。
隨即又意識到,這應當是他的道魘。
這人為何在此?
還不及他問,那抹瘦削的身影已經朝他飛奔而來。整個人躍起,鉆入他的懷里。
林雙徊說:“你王八蛋。”
他微微一怔:“為何?”
“你早說你的計劃就是要犧牲自己,拯救別人,我就一早和你做好準備,咱們殉情!你非要自己去,你當個大英雄,讓我當寡婦,你混不混蛋!”
說的字字血淚。
然而他聽不明白。
“我未曾犧牲。”
否則也不會飛升失敗。
師尊說過,他不懂得愛蒼生,不懂得如何解開自己于世不容的干涸內心,所以他仍舊愚鈍。
“你放屁,原泊逐你真的要氣死我了。
我等下醒了就自殺,你黃泉路上等著我,我非要揍你不可。”
林雙徊罵得咬牙啟齒,卻把他抱得很緊,眼淚洇濕了他的衣領,流進心口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