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雪焰直截了當地拒絕過數不清的告白。
或者說,是每一次告白。
而他唯一一次真正的心動,卻被悄無聲息地拒絕了。
這大概就是人生的奇妙之處。
重新回到燈火通明的家里,看著啤酒罐七倒八歪的茶幾,池雪焰將襯衫還給賀橋,徑自往茶幾走去。
“我來收拾吧,你早點休息,晚安。”
是他叫了朋友來家里,理應由他來善后。
身后的人沒有拒絕,回應道:“晚安。”
池雪焰聽見他走進房間的聲音。
空空的易拉罐被一個個丟進垃圾桶。
客廳寂靜的燈光下,池雪焰放輕了動作,不想打擾到同居一屋的人。
透明的啤酒杯被水沖刷,洗去殘留的酒花。
手指浸泡在微涼的水流里,令池雪焰忽然想起剛才那個擋住寒風的瞬間。
那件短暫披在肩上的白色襯衣,是他喜歡的款式。
簡單隨性、沒有刻意的拘束。
KTV外的走廊里,在觀眾面前,他很隨意地跟賀橋提起過,說這件襯衫還不錯。
從那以后,賀橋與他相處時,好像都穿類似風格的襯衣。
他的合作伙伴,實在是個過于細心縝密的人。
站在水池前的池雪焰望著窗戶外面,漫無邊際地想著,擦干指間的水漬。
等收拾完畢,他關好外面的燈,也回到房間。
但第二天早晨,他按既定時間起床洗漱,準點走出房間時,卻看見一道意外的身影。
賀橋在廚房里。
一旁的開放式吧臺上,放著一杯牛奶,還有一個池雪焰常用的彩色餐盤。
盤子里是一份模樣很標致的三明治。
跟他一切從簡的糊弄截然不同,除了開蓋即食的火腿和肉松,這個三明治里還夾著切片的西紅柿、新鮮洗凈的生菜,以及一個形狀完美的煎蛋。
池雪焰走過去,語氣熟絡:“早上有事?”
賀橋循聲望過來,和他說了早安:“要開始去我爸那里參加晨會,以后都會這個時間起床。”
他正在組裝另一個三明治,又重新低頭道:“那是你的早餐,順手做了。”
賀橋本來就經常做飯,池雪焰當然不會回絕這份好意。
反正看起來的確是順帶著做的,不算太麻煩對方。
他道了聲謝,然后拿起三明治,又端著牛奶,走到水池前。
賀橋坐在餐臺邊的椅子上,在他有些詫異的目光中,池雪焰站在窗前,盯著外面的某種風景吃完了整個三明治,看起來心情很好。
等他保持著凝視窗外的目光洗完了杯盤,轉身準備出門上班時,笑著看向規規矩矩坐著的賀橋。
“現在這個風景也歸你了。”他說,“小心別遲到,我走了,晚上見。”
自從池雪焰住進這個新房以來,每次糊弄早餐以及清洗餐具,都是這麼度過的。
他實在不喜歡廚房里這些一塵不變的家務,這是他對抗無聊的方式。
只是以前和室友的起床時間不同,一直沒被發現。
現在他主動分享了秘密,就當作是給美味三明治的回禮。
表情里透出幾分愉悅的紅發青年,笑著同賀橋擦肩而過,道別離開。
大門關上,屋里安靜下來,賀橋下意識地望向變得空蕩蕩的廚房水池。
剛才池雪焰一直待在一個固定的位置,注視著窗外某個特定的角度。
于是他起身,也走到相同的地方,看向相同的風景。
只消一眼,賀橋的目光中便泛起了充滿訝然的笑意。
他看見一種堪稱奇異的風景。
一個長手長腳,正在風里胡亂搖擺著身體的迷你氣球人。
它跟有些商店開業時,會放在門口吸引顧客眼球的跳舞人偶一樣,只有薄薄一層皮,隨時可能被風充盈,沿著風的方向亂糟糟地舞動,然后因為風的離去癱倒在地,又在某一刻突然起立。
很傻,卻也很有趣。
賀橋記得這樣東西,是婚禮前一起逛家居城時,池雪焰買的。
因為很古怪,當時他還多看了幾眼。
但他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將它放在了這里。
也不知道池雪焰每天早晨都看著這樣的風景吃三明治,帶著愉悅的神情。
秋風吹紅了楓葉,吹得被安放在房屋角落里的小小氣球人起起伏伏,如同一個永遠無法預知下一秒模樣的秘密。
就像悄悄藏下它的那個人。
賀橋立在廚房窗前,出神地看了很久。
池雪焰的提醒很有先見之明。
他差點看得遲到了。
隨即,他吃完同樣的早餐,也離開家門。
今天依然是平常的一天。
只是在送走小朋友的間隙里,池雪焰偶爾會想,性格沉靜內斂的賀橋看見那個在風里自由發瘋的氣球人時,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其實他很期待那一幕。
但他每天卡點出門上班,是真的要遲到了。
希望賀橋會覺得有趣。
池雪焰這樣想著,按部就班地吃完了午餐,跟過來找他的同事聊了會兒天,就準備照常午休。
只是當他走到窗邊,正要拉下百葉窗時,隨意瞥向外面的視線突然停住了。
對面的寫字樓里,那扇日漸熟悉卻很少被他注視的窗戶前,多了一樣隱隱約約的亮色小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