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他問完,身邊的池醫生笑著打斷:“這是我先生,來等我回家。”
于是助理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他一定是全診所第一個看到池醫生丈夫的人!
持續震驚中的助理,沒多久就被迫結束了自己今天的加班,失去了當電燈泡圍觀的機會。
因為池醫生說他來處理剩下的事。
池雪焰獨自收拾診室的時候,賀橋在一旁安靜地等著。
他看著他戴上新的橡膠手套,去清理器具和牙椅,流程漫長繁瑣,神情始終很認真。
賀橋每天都能看見他穿著白大褂出現在窗前,卻是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這樣的他。
有一種難以用語言描繪的特殊感受。
他唯一能描述出來的心情,是這麼穿很好看,仿佛天然就該這樣。
耀眼的紅與潔凈的白,肆意的張揚與專注的溫柔。
只是那份少見的溫柔有特定的對象,現在已經被極干脆地收回。
更令人念念不忘地想要抓住那道殘留在空氣里的幻影。
清理完畢后,池雪焰終于摘掉手套與口罩。
緊繃的橡膠將皮膚勒出淡淡的痕跡,下一秒被丟進垃圾桶。
他低頭洗手時,步驟也很細致,流水與泡沫漫過指尖,皮膚泛著輕微的紅,水池里蕩開淅淅瀝瀝的聲音。
身后是恢復原位的寬大牙椅,光澤冰涼的金屬器械,消毒酒精的氣味。
這里明明有最清潔的一切,可被黃昏時迷蒙的光線籠罩著,那些整潔的秩序似乎變得混沌不清,支配著一切的理智中滋長出一種本能的欲望。
賀橋在嘗試著打斷那些如霧氣彌漫的思緒。
他忽然開口問:“這里會接待成年客人嗎?”
兒童牙科診所的前臺員工,在看到他獨自前來時并不驚訝。
“嗯,有些成年人會專門跑來看兒童牙醫,覺得我們態度會更好一些。”
“有幾個同事會接診這些病人,但我只對小朋友比較有耐心,所以從來不接成年人。”
說著,池雪焰想起了什麼,調侃道:“而且,你剛好不需要看牙醫。”
“——你的牙齒護理得很好。”
相親那天他就說過這句話,是他發給賀橋的第一條消息。
兩次都是純粹的玩笑。
可四目相對,同樣的句子落進聽者的耳中,卻有別樣的意味。
齒尖的弧度,淡色的唇瓣,交換的呼吸。
轉瞬即逝的黃昏變得愈發脆弱柔軟,漸漸被夜色侵占,光線無法再照亮整個房間,無聲地跌入大衣純黑的邊角。
池雪焰擦干手上的水漬,脫掉了白大褂,走近賀橋時,對那道目光里的暗色渾然不覺,而是看向那個精致的禮品袋。
“我好像聞到了一種很淡的水果香氣。”
袋子里應該是水果。
池雪焰對帶有甜意的氣味很敏感,不僅是禮品袋,似乎在對方身上也聞到了。
對方抬手將袋子遞給他,低聲道:“在石頭枕旁邊長大的草莓。”
是他中午評論過的那條動態,葉擎今天去過的草莓田。
短暫的錯愕里,伴著賀橋的動作,池雪焰敏銳地察覺到那股香味變濃了。
他驀地笑起來:“草莓運到之后,你是不是親手挑選了一盒?”
身邊人聲線暗沉地應了一聲。
在同樣暗沉的暮色里,池雪焰沒有在意,他仍想著味道的邏輯,順手關掉了燈,準備和等待自己的人一起下班回家。
所以他聞見的香氣來自于賀橋的指間,那是一種洗不掉的殘留余味。
他低頭凝視禮品袋,想著冬草莓清甜的滋味,近在咫尺的人同樣垂眸凝視著他。
賀橋看著深紅的發尾輕輕拂過白皙頸間,昏暗光線里最強烈的反差,如洶涌潮水傾覆而來。
猶如柔軟的皮膚與冰涼的石頭。
曖昧的距離與潔凈的房間。
還有他想做的,與不可以做的。
第四十二章
過了下班時間的牙科診所里, 不算明亮的燈光拉長一道道偶爾走動的身影。
僅剩幾間亮著燈的診室,病人和醫生陸續離開。
一臉恍惚的助理小俞走出八號診室,依依不舍地關上房門, 將空間留給池醫生和他的愛人。
他剛剛發現了重大秘密,滿心激動不知道跟誰說,一步三回頭地穿過長廊。
走到前臺時,小俞總算看到比較熟的同事,連忙道:“安安, 你知道我看到誰了嗎?我肯定是咱們診所第一個知道的——”
前臺安安也憋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逮住一個下了班能閑聊的同事, 而且恰好是從那間診室里出來的。
她眼睛一亮, 幾乎異口同聲道:“小俞, 剛才那個人是不是池醫生的老公?你應該看見了吧?天啊我絕對是我們診所第一個發現的——”
兩聲第一個撞在一起, 兩人面面相覷,靜止片刻后, 又同時笑出聲來。
安安笑完了, 小聲問:“所以那真的是池醫生的丈夫吧,他跟你介紹了嗎?”
小俞老實地回答道:“池醫生說, 那是他的先生,來等他回家。”
安安聽得捧住了臉:“先生誒!好浪漫的稱呼, 突然想起那份喜糖了,我還記得味道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