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雪焰和賀橋很快結束了關于小說的對話。
因為韓真真終于忍不住發出了場外求助,她跟兒子一樣舍不得那顆模樣奇怪的菜,希望它在賀橋手里得到一個優雅體面的結局。
太陽融化成黃昏,黃昏又濃縮為暮色。
窗外萬家燈火,燈下是四個人的晚餐。
這不是賀橋吃過味道最好的晚餐,但或許是最難忘的。
不僅因為晚餐前的栗子與糖紙,晚餐時的交談與笑聲。
也因為這頓晚餐后發生的一切。
韓真真和池中原參觀完他們的婚后生活,心滿意足地離開后,主臥并沒有被復原成此前空洞寂寞的樣子。
凌亂與秩序感交織的主臥衣帽間里,基本維持著大掃除那天刻意營造出的模樣,池雪焰像是懶得再折騰一次,只取走了幾件常穿的衣服。
屬于他的床頭柜上,仍原封不動地放著三樣東西。
電視遙控器,紙巾盒,還有空空如也的透明花瓶。
是池雪焰最近新買的花瓶,從自己房間里的床頭柜上拿來的。
他像平時那樣回到自己的臥室生活起居,卻沒有帶走這個嶄新的花瓶。
也一直沒有買花。
或許是忘了,或許是尚未找到喜歡的花。
在緩緩流逝的兩周時間里,賀橋偶爾會進主臥拿東西,總會看見那個被日光照耀得很美的透明花瓶,與對面柜子上色彩綺麗的陶瓷糖盒。
他跟池雪焰一樣,沒有搬走全部東西,只取走一些常用的物品。
花瓶等待著花,臥室等待著主人。
他等待著池雪焰去完成想要做的事。
有結局的等待是幸福的。
那個日子到來的前一晚,池雪焰去主臥里的浴室泡澡,浴缸里已經放滿了溫度恰好的水。
他關上門之前,語氣平常地對賀橋說了晚安。
賀橋也輕聲道:“晚安。”
浴室暖黃的燈光將他的發色照耀得很柔軟,一種幾近透明的柔軟。
而賀橋轉身,像往常那樣離開暗著燈的主臥。
他經過床邊時,下意識看向那個日漸熟悉的床頭柜。
淡銀月光沐浴著空置的美麗花瓶。
冬夜的玻璃窗外,輕盈地飛過一只翩然的蝴蝶。
它路過一扇扇相似又不同的窗,徜徉在時而昏暗時而斑斕的夜色里。
閃爍的霓虹燈光下方,玻璃門不斷開合,年輕的顧客們涌進這家開了好些年的老牌酒吧,享受各不相同的夜晚。
一貫很喜歡跟客人聊天的酒吧老板,今天似乎有事要忙,正坐在吧臺后面,盯著手機屏幕撓頭發。
王紹京這輩子再也不想聽見的算命這兩個字,還是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了。
最近跟算命杠上了的池雪焰,又托他辦一件事。
其實事情很簡單,并不麻煩,就是聽上去十分離譜。
跟發一條配文煽情的朋友圈動態差不多,但是要更加令人摸不著頭腦。
王紹京甚至懷疑,這位思維跳脫常有驚人之舉的老朋友是在搞什麼行為藝術。
因為他知道池雪焰以前根本不相信命運這種東西,更遑論算命。
而王紹京也是不信的。
見過越多喝得酩酊大醉或淚流不止的客人,他就越不相信命運。
他覺得所有人的命運幾乎都是破碎的,只是裂痕的程度不一。
人生都是第一次,太容易犯錯,也太容易受傷,有時候,剛覺得痛了就會縮回手,有時候,會在不知不覺中越錯越多,直到覆水難收。
與其說是玄之又玄的命運,不如說是觸手可及的選擇。
比如王紹京就選擇了答應幫這個小小的忙。
因為他拿老朋友沒辦法。
酒吧老板懷著滿心困惑,給那位至今不知道名字,所以備注為“對恐怖片沒興趣的研究生”的客人發去消息。
[SCA酒吧-王:媽,建設路那一片最近搞封閉施工呢,到處挖得亂七八糟,您老明早買菜就別圖省事往那鉆了,給我省點心行不?]
發出這條明顯牛頭不對馬嘴的消息后,王紹京忍不住給自己倒了杯酒定神。
池雪焰給了他一段意味不明的信息,語氣是他用自己的習慣潤色的。
……他這輩子都沒干過這麼奇怪的事。
反而還顯得有趣了起來。
作為飽覽眾生相的酒吧老板,對怪事的接受度總是高一些。
這條消息對那個研究生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他不知道,因為看這段話時實在一頭霧水,差點想去臨時進修一下密碼學。
但王紹京寧愿相信,是有意義的。
就算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行為藝術,也是一種意義嘛。
一小時后,他總算等到了對方的回復。
[對恐怖片沒興趣的研究生:?]
收到這個冷淡的問號,王紹京長長地松了口氣。
池雪焰叮囑過他,一定要確保對方看到消息。
他終于能進行最后一步:浮夸且拙劣地打圓場。
[SCA酒吧-王:哎喲我去,怎麼發錯了!我想發給我媽來著。
]
[SCA酒吧-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忽略我啊,別介意!]
緊接著,他熟練地發了一串“打擾了”的磕頭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