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表面裱的奶油花,是很好猜到的玫瑰形狀。
燈光熄滅,燭光搖曳,朦朧隱約的光線將池雪焰的神情襯得很溫柔。
大家等待著他許下心愿。
所以池雪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輕輕地吹熄了蠟燭。
周身便響起祝他生日快樂的熱烈聲音。
賀橋兌現承諾,替他切了蛋糕。
做事一絲不茍的愛人果然將蛋糕分得很漂亮,每一朵奶油花都保持著盛開的模樣。
其中最好看的那一朵奶油玫瑰,理所當然地分給了池雪焰。
很尋常的甜味,但也足夠特別。
連不愛吃奶油的賀橋,都吃掉了屬于自己的那一片。
深知他口味的盛小月忍不住又笑著打趣他。
賀橋則繼續不加掩飾地轉移話題:“該看晚會了。”
電視機里放著稱不上有多精彩的春節晚會,不過聲音很熱鬧。
池雪焰難得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無聊的節目。
差點看困。
睡到自然醒,玩手機,吃年夜飯,分蛋糕,看電視,放煙花,過了零點睡覺。
他隨口羅列過的除夕流程,已近尾聲。
還剩下煙花和零點。
到處是草木繁花的后院里不適合放大型煙火,煙花棒又有些幼稚,所以賀橋提前安排了會在零點準時燃放的煙花,只要抬頭就能看見最盛大的花朵。
臨近十二點的時候,他帶著池雪焰走進花園。
遠遠傳來煙花爆竹聲的夜空時不時被點亮,寒冷的晚風吹拂面頰,而他們穿得足夠溫暖。
池雪焰穿著白色的大衣,微仰著臉,凝視遙遠的天際線,似乎又在走神。
賀橋將他被風吹散的圍巾重新攏好。
整個冬天都沒有下過一場雪。
仿佛所有的雪花,都已在他身邊。
在并肩而立的等待中,他問池雪焰:“你許了什麼生日愿望?”
池雪焰安靜了一會兒,才告訴他:“我是在假裝許愿。”
蠟燭是不會主動幫人實現心愿的,但愛著自己的人會。
賀橋沒有要來可以幫愛人完成的愿望,卻聽到一個奇怪的回答。
他笑著問:“為什麼要假裝許愿?”
“因為這是最正常的生日。”他回答道,“要從一而終。”
在閉上眼睛的那個瞬間,池雪焰并沒有對著蠟燭許愿,他什麼也沒有想。
因為他覺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愿望,或許早已實現了。
他想,他應該猜到了穿書者賀橋的來歷。
池雪焰其實想過要珍藏這個未知,因為不存在一個能驗證推理結果準確與否的上帝。
人無法憑空構想一種自己沒有親身經歷過的原委,只能從已有的生活經驗中發現盡可能貼近的解釋。
那些或對或錯的線索靜靜地存在著,直到它們從浩如煙海的日常瑣事中被單獨挑選出來,在主觀意圖的支配下,形成某種脈絡明確的敘事。
當池雪焰重新想起一朵黃花與愛情喜劇時,某個答案就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了腦海里。
關于賀橋的來歷,關于那些有時過于詳盡、有時又過分簡略的小說記憶,也關于“賀橋”死后才上演的新聞報道、才出現的“池雪焰”的結局,卻能被現在的賀橋知曉。
在鋪滿恨意的歧路上越走越遠的兩個人,悄無聲息地愛上了彼此,或許這段愛能改變他們接下來的人生,重新回到有光亮的地方。
可命運總愛捉弄人,輕而易舉地將暗中期盼的永恒,變作了不可挽回的分離。
愛意揭開前,一個人死于意外,另一個人只剩等待。
寫滿遺憾不甘的靈魂按約定回到了家,卻無法被所愛的人知曉,也不能擁抱他。
曾經沒有擁抱的資格,后來沒有擁抱的機會。
同在一間屋子里,再也看不見彼此。
喜劇電影中的男主角會望著曾經一同看過的電視劇嚎啕大哭,聲淚俱下地呼喚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戀人。
活在現實中的池雪焰不會那麼做。
他應該只會安靜地坐在沙發里,對著閃爍的熒幕光久久出神,電視里播放著新聞或是別的什麼畫面,延綿不絕的聲畫像空氣一樣麻木地流走。
然后,在接下來的某一天,他忽然決定好了自己的結局。
大學時嚴肅古板的老教授曾訓過他:“池雪焰,你就知道亂來!到底有什麼事是你做不出來的!”
那天他用很認真的語氣說:“有,比如放棄在這個世界上亂來。”
對于一個失去了一切,在人間孤零零等待的人來說,放棄自己僅剩的生命,好像是唯一能做的事。
對于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發生卻無能為力的游魂來說,銘記這樣悲傷的死因,則是件太過殘忍的事。
在呼吸徹底消失前,池雪焰大概會想:要是人生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他不會再做錯的事,只專心去愛對的人。
而隨之消失的另一個靈魂,大概也有著相似又不同的祈求。
要是人生能重來一次,他想變得成熟、理智、強大。
能保護好自己所愛的人,能讓生命中不再出現遺憾。
上天待他們慷慨,實現了這些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