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小月腳步輕快地往廚房走去:“她備了好多種口味呢,不用你煮,我要自己來,煮湯圓我還是會的, 今天吃黑芝麻餡的好不好?”
“對了, 你去書房看看你爸和你哥, 他們倆都在接拜年電話, 十分鐘后來餐廳哦。”
“好。”
帶著冬日寒氣的大衣與圍巾,被端端正正地掛在了衣架上。
賀橋去書房叫人之前,順手把露出馬腳的望遠鏡徹底藏進抱枕背后。
十分鐘后,熱騰騰的湯圓端上了桌,五個瓷白的小湯碗。
零點過后,團圓熱鬧的時刻。
池雪焰碗里的湯圓是最好看的,個個飽滿圓潤,軟糯的表皮下透出一點點餡的顏色,有種軟乎乎的可愛,令人無端地想起匍匐在餐桌上的陶瓷兔子筷托。
他真誠地夸獎了盛小月煮湯圓的水平:“我煮不出這麼標致的湯圓,肯定會破皮。”
漂亮的母親頓時笑得眉眼彎彎,有些得意的模樣:“這個很簡單嘛。”
其實她也差不多。
只不過所有煮壞的殘次品,都盛在了賀淮禮碗里,有的湯圓破了口,流出香甜的黑芝麻餡,旁邊還有已經散得看不出本來形狀的白糯湯圓皮。
他當作沒注意到,也不揭穿,默默吃掉。
電視機里的春節晚會仍在繼續,在喜氣洋洋歡慶新春的氣氛里,吃過了味道甜蜜的湯圓,該給晚輩封紅包了。
年紀越大,時間便流逝得越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兩個兒子就長大了,過了會拿著壓歲錢紅包想象要買什麼的年紀。
在賀淮禮的記憶里,長子內斂懂事,會將每個紅包都壓在枕頭底下,遵照著壓歲的本意,像他的親生母親在兒時教他的那樣。
次子則恰恰相反,母親總教他要及時行樂享受生活,所以他每次收到壓歲錢,不出正月就花完了,用來買自己喜歡的游戲機,買想要送給家人的禮物。
如今的賀霄已過了而立之年,一直沒有考慮成家的事,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事業上,比開創了集團基業的父親更像是工作狂。
賀橋反而早早地結了婚,不再貪玩,有了對未來的理想,這份理想中依然含著天真熱忱,也依然顧家,假期不會用來加班和出差,只用來陪伴愛人與家人。
時光荏苒,兩個孩子的性子倒都沒有變。
賀淮禮見證了他們長大,也見證了自己的老去。
又是一年新春,發間的銀絲更多,精力也大不如前。
在年前,他陸續完成了不少交接的工作。
就像妻子說的那樣,他活了五十多年,每一天都不敢停歇地往前走著,起初是對家人的責任,那是一個家庭,后來是對整間公司與所有員工的責任,那意味著無數個家庭。
人不是機器,會出錯,也會累。
到了該休息的時候。
所以賀淮禮吃完了湯圓,放下碗,語氣尋常地開口道:“我打算在年后卸下董事會主席的職務。”
“以后你們還是挑自己喜歡的事,放手去做,不用覺得有太大壓力,不要把它當作一種責任。”
他準備將手中的權力都交給其他董事會高層,以及兩個同樣優秀的兒子。
萬家集團的產業越做越大,已經超出了一個人能獨自掌控的程度,也的確是一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龐大財富。
賀淮禮并不擔心這個家里會出現旁人議論里的豪門爭紛,他深知每個人的脾氣,都不是貪慕名利的性格。
活到這個年紀,再回望正年輕的孩子們,他想叮囑的只有一句:放手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即使是不想繼承家業,也沒關系。
反正他們如今都有了接納失敗的底氣,有了不必再被責任捆縛的自由。
這是賀淮禮花了大半輩子,才封好的壓歲紅包。
對這個忽然被正式宣布的決定,沒有人感到過分意外,此前早有預兆。
賀霄在短暫的沉默后,問他:“會不會太快了?”
他神情如常,仿佛只是在擔心父親卸職的時間太倉促。
賀橋則欣然接受父親的囑托,似乎在期待那種閃著光的未來:“我會放手去做的。”
而池雪焰對生意上的事毫無興趣,他出神地望著沒有了湯圓的瓷碗。
澄凈的湯水里,一滴遺落的黑芝麻餡悄然散開。
平靜水面下蔓延著僅有他知曉的暗潮洶涌。
對剛剛得知了穿書秘密的賀霄而言,這一刻的“賀橋”應該像極了一個心機深沉的反派。
而對池雪焰來說,宛如反派般心思莫測談論事業的賀橋,是專心復刻游戲飛行記錄的賀橋的反面。
像老式磁帶的AB面。
無論是哪一面,他都很喜歡。
這個普通又特別的生日,可以排進池雪焰最喜歡的日子前三名。
他羅列過的標準除夕流程里,還剩下最后一件事。
過了零點睡覺。
深夜一點多,外面源源不斷的煙花爆竹聲總算消停了不少,配合房子里裝的隔音玻璃,不會再影響睡眠。
夜已深,又有甜食的作用,困意開始席卷腦海。
正在回復手機上各種拜年消息的賀橋,感到肩上傳來了一陣輕輕倚靠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