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個人的臉和哭紅的雙眼,他很難過,暫時忘了姐姐的事情,鬼使神差地就牽住了對方的手。那人的嘴唇貼過來,貼在他的脖子上,嘴唇溫熱,氣息滾燙,然后又把雙手纏上來,將他包裹在了自己身體里,暖洋洋得不像話。
他漸漸沉在這溫暖的懷抱里,一直沉下去,陷入完全的黑暗。
下了兩次病危,搶救了四個小時,林深總算脫離危險。三天后從ICU轉到普通病房,第四天漸漸清醒過來。
他睜開眼,第一眼看到形容憔悴的李既白,有片刻的茫然,恍恍惚惚叫了一聲“姐……”
李既白一愣,但隨即便沉浸在他醒過來的狂喜中,醫生和護士涌進來,一通忙碌檢查。林深只覺得頭暈眼花,耳邊鬧哄哄的,眼前也是五顏六色,迷迷糊糊中聽到人問“怎麼樣”,似乎有人回答“醒過來就說明穩定了”,然后又是一連串的“用最好的藥”“謝謝”“好好休養”之類的。
等他完全清醒過來,有了自己的意識,已經過去了十幾天。
他已經回到自己在閑月山莊的臥室,里面的布局重新調整了,全套的醫用設備擺在寬敞的房間里,還有專業的醫生和護士隨時給他檢查。李蓄大部分時間都陪著他,李既白的工作也盡量安排在家里處理,實在不行了才去公司看看。
他從李蓄口里才知道,自己這次情況很兇險,子彈離心臟只有兩公分,再加上之前大傷小傷不斷,身體底子比不得以前,所以搶救過程中兩次心臟停跳,差點就真救不回來了。
李既白在書房忙完就會過來陪著他,也不怎麼說話,就是看著他。
林深想起自己昏睡前做的那個夢,在夢里不知道留下他的那人是誰,但醒來就知道了。原來,他潛意識里竟還是舍不得李既白嗎?拼命攔著他離開,那麼痛苦悲傷,那麼脆弱孤獨,那個人怎麼能是李既白呢?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或許李既白會傷心一段日子,但對以后的生活也沒有影響吧,為什麼夢里那個人看起來沒有他就活不下去的樣子呢?
“怎麼了?”李既白看著林深一臉疑惑的盯著自己看,自從他醒了之后,就常常用這種眼神看自己,好像心里有無數個疑問,又好像很茫然。“在想什麼?能不能告訴我?”他語氣放得很輕,生怕嚇著人似的。
“……我做了一個夢。”林深遲疑著開口,“我想走,但是你攔著我,你在哭,很難過。”
“所以,我就跟你回來了。”
“那不是夢。”李既白輕輕握著林深的手指,眼神專注而深情,“我真的很難過,難過得要死了。”
“之前在M國那一次,也是因為我,你才受傷。后來我發誓,決不能再讓你受到傷害。可是日子久了,我漸漸忘了自己的誓言,你之后的每一次受傷,都是因為我。”
“我很后悔……懷疑過你,慢待過你,看不清你的心,也看不清我的心。對不起,阿深,以后再也不會了。”
李既白極為鄭重地道歉,就像面對著自己珍而貴的寶藏:“所以,我要謝謝你,愿意跟著我回來。”
“還有,我還要謝謝你,救了我。”李既白眼底微紅,他不擅長表露情緒,能當著林深的面說完這些,已經將自己的五臟六腑里里外外翻了一遍,現在再說救命之恩更是心底艱難。
“我對你那麼差,你卻想著救我。”李既白自嘲地笑起來,“也不知道你這個人腦子里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呢?林深什麼也沒想。
危險來臨的那一刻,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護住身邊的人,護住他愛了7年的人,護住在他暗無天日的生涯里帶進那一束陽光的人。
愛他是本能,救他是本能。
跟李既白曾經做過什麼無關,跟李既白對他好與壞無關。
“我無法跟本能抗拒。”林深淡淡地說,就仿佛說今天的天氣一樣,自然而坦蕩。
李既白震在當場。
他眼底翻涌著巨浪,心底的情緒也突然間瘋漲,漫天遍野,將整個人包裹得密密實實。
他死死盯住林深蒼白無波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中卻突然不合時宜冒出一句話,原來自己是個傻子。
巨龍守著整個山洞的寶藏,卻仍不知滿足地四處征伐,總以為外面的珍寶更瑰麗、更稀世,等搶到手才發現,帶回來那一堆東西,比起自己早就有的,簡直不值一提。
所以,這些年他到底干了些什麼?
李既白失態的時候很少,林深看著他,心中酸澀。兩個人頻率不同,就算彼此明白了心意,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過不去,也忘不掉。
傷害已經造成,將來還會繼續。不是你愛我我也愛你就能解決一切矛盾的。
愛情在李既白這里從來就不是必需品,非要打一個比喻的話,就是李既白可能是林深的僅有食物,而林深只是李既白的調味品而已。
愛情觀不一致的兩個人,注定走不下去。
林深收起雜亂的思緒,有些后悔剛才脫口而出的話,他平靜地轉移話題:“人抓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