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既白坐在沙發上,疲憊顯而易見,打個手勢示意羅毅有話快說。羅毅瞥一眼沙發側后方,那里有一道暗門,和米白色墻壁融為一體,墻壁后面是個小套間,林深就被關在里面。
既然李既白不回避林深,羅毅也就直說了。
“魏啟東的人查到了林深最后出現的那個小島,剛才已經去了。”羅毅說,是魏啟東親自去的。
林深被帶回來的事一直對外封鎖消息,外邊沒人知道。李老爺子收買了李既白一個司機,得知李既白從一個小島上帶回來一個人,并且秘密關在自己房間里,進而推測出那人就是林深,這才借著醫生針灸的契機殺人。
李既白處理了司機以后,整棟宅院里都重新換了人,除了蘇姨。蘇姨心疼林深,也斷不會出賣李既白,所以羅毅他們后來也不避著她。
魏家顯然不知道這其中變故,魏啟東比李既白晚一步發現林深蹤跡,最后出現在一個連地圖都找不到的小島上,這便立馬火急火燎地趕過去了。
“他帶了幾個人去?”李既白問。
“三個人,不多。這次他們打著考察項目的名義出門,然后中途離開換了方向。從目前掌握的信息看,目的地就是小島。”
李既白臉上掛著笑,眼神卻很冷:“既然他那麼想去,那我幫幫他。這次去了,就讓他在島上待一陣子吧,不用著急回來了。”
魏啟東。
這個人是李既白和林深之間的一道疤,深可見骨,永不痊愈。
一個是施暴者,另一個是始作俑者,很難分得清誰的罪孽更重一些。
所以李既白能做的,只能是在林深面前裝作若無其事,在背后竭力彌補。
他曾經做了這輩子最錯的一個決定,他希望他愛的人看在他努力彌補的份上能真正忘記和原諒。
羅毅很快領命離開。
李既白許久之后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暗門旁邊,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阿深,所有傷害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這里面,也包括我。”
他閉著眼,額頭貼在門上,虔誠而落魄。
這一刻,所有他犯下的錯都反噬回來,加倍落在自己身上。
常年氣候濕熱的城市,入秋也只是微涼。
林深裹上衛衣和風衣,被包得嚴嚴實實,李既白才攬著他的肩坐電梯下來。他心里腹誹,自己不是孩子也不是病人,卻非要這種樣子出門,實在是無語。但因為這是被關了這些日子以來頭一次出門,他不敢說出來,生怕另生枝節——萬一李既白一不開心又改變主意。
他也不問要去哪里,只是被動而順從地跟著李既白下樓、坐車,駛出山莊。
晚上八點的夜空很亮,空氣干凈清爽,車子在一條僻靜的道路上行駛,看起來并不像要開進市里的意思。他冷靜卻貪婪地看著外面的風景,心里生出一種自由彌漫在指尖,卻怎麼也抓不住的空虛。
他在看風景,李既白在看他。
兩個人心里想的或許一樣。
李既白挨得他很近,幾乎要把他抱在懷里,林深不適地動了動。李既白便有點不高興,但臉上依然看不出喜怒:“你也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里。”
“好。”林深垂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瞳仁,沒什麼情緒地問:“你要帶我去哪里?”
李既白簡直沒脾氣。
停了三秒,他還是回復:“帶你去見外婆。”
林深驀地抬眼,眼中神采一閃而過,再出口時聲音已經微抖:“真的?”
李既白很滿意他的反應,他已經好久沒見過林深這麼鮮活的反應,他帶著微微的得意和滿足:“當然是真的。我答應過你,等你和外婆身體都好一些,會讓你們見面。”
提到外婆,不同以往的麻木和冷漠,林深帶著期待和迫切,認真地聽李既白說話。他信任和依賴的樣子讓李既白產生了錯覺,仿佛林深關注的依然是自己,而不是一個掛在嘴邊十幾年未見的陌生親人。
李既白也不瞞他,將外婆這些日子的情況細細和林深說了。
療養院在郊外,大約40分鐘的車程,李既白感受著他和林深之間難得的平和溫馨的時光。
——沒有心結、爭吵、彼此傷害,一個在說,一個在聽,仿佛回到了之前兩人最心無芥蒂的日子。這也讓李既白在這短短40分鐘的時間里,再次明確了自己的心意。
他不要勉強來的林深,他要賭上一切,去換一個兩情相悅攜手終老的林深。
療養院私密安靜,設施和環境都是一流。外婆被安置在三樓最靠里一個單獨的套件里,醫護人員和保鏢24小時看護,確保老人安全無虞。
林深掃一眼就知道李既白是真的用了心,但他此刻顧不上想太多,滿心滿眼都沉浸在要見到外婆的激動和喜悅中。
李既白推開門,放林深自己進去,然后默默關上門,在外面等。
13年沒見了,林深沒想過還能有再見面的一天。
當年離開,是抱著再也見不到的心態的,無論結局如何,林深都知道不見面是對外公外婆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