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段橋沒有看到他。
因為剛剛段橋正在他媽的跟身邊的人說話,身邊那男人瞧起來與他年紀相仿,不知為什麼會兩人結伴來爬山。
賀長望摸不準他們的關系,不知道他會不會是段橋的男朋友。
但他愿意賭一把。
如果段橋有了男朋友……應該不會留著高中同桌在圣誕節送的項鏈吧。
更何況這個高中同桌還跟他上過床。
賀長望知道自己不該這樣聯想。他凝滯在原地,等到又一輛環保車發車后,終于站了起來。
他把相機包扣好,轉身走向去往溫泉廣場的候車亭。
步子一邁開便停不下,他越走越快,慢慢跑了起來。
山上的風清冽新鮮,卷入鼻腔里一點也不嗆人,賀長望一路跑到候車亭最里面,跟著長隊向前移動著。
“這頭是去溫泉廣場的車,往瀑布停車場去的從后頭走啊……”站在最前面的人舉著喇叭,揮著手清點乘客,“十八……十九,再上一個。”
欄桿鏈剛巧在賀長望的身后落下,工作人員掃了他一眼,對著他后面的人說:“等下一趟。”
車上只剩下寥寥幾個座位,賀長望走到最后一排靠窗坐下,剛把安全帶扣好,車子便已起步掉頭,迎著轉彎處的凸面鏡而去。
賀長望上車上得急,仍然有些喘息,他看著窗外連成一片的高樹,用力閉了閉眼睛。
開弓沒有回頭箭啊。
他發呆似的看了一會兒風景,幾分鐘后才解鎖手機,界面停在他和高中班長的微信對話框上。
這段聊天記錄是去年夏天的。和段橋在廈門偶遇后,他去找班長要到了段橋的微信。
現代社會怎麼說也是科技時代,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可以很遠也可以很近,可以是繞到八年前的老同學那里才能要到的一線聯系,也可以是一張點開好友申請就能聊上天的微信名片。
他最終還是沒有加段橋的微信。
這一年里他經常點開這張名片,段橋的微信名是很簡單的兩個字,斷橋,倒是很有意思。
他不愛換頭像,也不愛換朋友圈背景,時間久了,賀長望都懷疑自己在觀察的到底是不是個活人。
哦,今天見著了,是活的。
他的手指懸在“添加到通訊錄”上。
始終沒能減緩的心跳又有加速的勢頭,分不清是因為剛剛那幾步跑的還是別的什麼。
賀長望咬了咬牙。
丟死人了,這麼多年了還為一個微信名片而忐忑,下次就該對著這個名片打飛機了吧。
眼前又浮現了段橋的那張臉。
段橋為什麼還戴著他送的項鏈?
如果沒有看到那個小陀螺,賀長望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勇氣這樣直截了當地坐上前往溫泉公園的車。
他側過頭看向窗外,車子開得又快又穩,從一個寫著“野生動物出沒減速避讓”的牌子旁掠過。
賀長望不想這樣猜來猜去了。
他終于點下了“添加到通訊錄”。
第2章
車程并不算遠,但直到下車都沒等到段橋通過微信好友。
他不信有人坐車不玩手機,他發出好友申請的時候段橋應該還在車上,不可能沒有看到。
賀長望憋著一股氣。
溫泉群夾在天池與長白瀑布的中間,觀景途中想要休息的人大部分都聚集在溫泉廣場上,比前幾個景點要熱鬧許多。
廣場上視野開闊,向上是碧藍天幕與連綿起伏的山脈,向下能望見來時途徑的大片森林,等到下個月落了雪應該會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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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賀長望顧不上賞景。
他向著通往瀑布的臺階看了看,那方向便也算進了河谷,山林郁郁蔥蔥,臺階長路蜿蜒而入。
按照他對段橋的了解,他應該不會一下車就直奔景點而去。
段橋應該會問朋友“餓了沒”,然后先找地方買些吃的喝的。
廣場上支著許多商鋪,大多是煮溫泉蛋和玉米的,一靠近香氣撲鼻。
廣場很大,但好在段橋的白色外套也足夠醒目。
不知是不是真的緣分未盡,這都能讓他順利地尋到。
段橋就在幾步遠外的攤鋪邊站著。
攤鋪老板守著一處泉眼開鑿出的小池,池子里飄出裊裊蒸汽。
賀長望立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
水霧隔在他們之間。
段橋垂著眼睛,眼角懨懨耷拉著,百無聊賴地看池子里的雞蛋。
這個方向迎風,額前碎發被風吹散,段橋將頭發潦草地攏到腦后,剩幾縷垂落在眉毛旁。
賀長望看著他有些無語。
段橋今天的形象很割裂,穿著一條帥氣的黑色運動褲,修得腿長又直。
他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盤著一條串珠。
這又是什麼時候發掘出來的愛好?
賀長望看了他一會兒,慢慢把視線挪到他身邊的那人身上。
仔細打量之下,那人似乎也并不全然像同齡人,只看臉更像個稚氣未脫的大學生。
這人開口說了話,段橋便側過臉,微低下頭聽著。
賀長望想到在很久之前的校園時代,段橋也是這樣在課堂上悄悄聽他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