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看出來要掉眼淚很丟人,賀長望側過身子,迎著夕陽光坐著,把涌上來的酸澀憋了回去。
他覺得他們爭辯的事情很幼稚,又不是全世界只有微信才能聯系、只有微信好友才能說上話。
可卻也就是那樣幼稚,明明社交網有許多重疊部分,可他們就是斷聯了那麼久,硬生生擺出了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姿態。
橘黃色染了半邊天,段橋的屋子向陽,看不見落下的太陽,只有片片余暉光落在屋里。
賀長望又想到了高中的走廊,長長一條都是背光面,他很喜歡在落日時從走廊里跑過。
高三的周末補課,放課比工作日要早些,半個小時的時間熱鬧過后,教室便只剩零星值日生。
他記得某一個春天的傍晚,他把練習冊落在了教室里,都走到了校門口,只好再跑回去取。
他敞著外套,跑起來書包里的書本紙筆嘩啦啦響,手里還捏了一個喝干凈的塑料水瓶。
走廊里偶爾有學生從身邊走過,光線昏暗,只有夕陽的尾巴,連影子都是模糊不清的。
賀長望跑到班里,猛地推開后門,一入眼卻是大片金燦燦的落日,明亮的橘色夕照灑滿整間教室,窗外天邊還綴著幾縷漂亮的火燒云。
段橋拿著掃把站在課桌間,轉過頭看著他。
他站在落照里,周身都罩著一層毛茸茸的光,金色交融入陰影內,明暗相交里,那雙往日里沉靜如水的眼睛里都亮著光。
賀長望駐足。
“落東西了?”段橋問他。
“嗯。”賀長望倉皇避開視線,跑到課桌旁蹲下,在桌洞里悶頭找著。
空曠的屋子里只他們二人,段橋安靜地掃著地,掃帚落在地面上發出細微的清理聲。
賀長望把練習冊草草卷成一卷握在手里,蹲在桌腿旁,看得見段橋的運動鞋和褲腿下露出的那一截腳踝。
他捏扁了塑料水瓶,走到段橋身邊,丟進垃圾桶。
“怎麼就你一個人?”賀長望問。
段橋踢了一腳課桌,把壓在下面的廢紙掃出來:“他們有事,先走了。”
“哦。”賀長望從講臺上蹦下來,走到門口時沒忍住又回頭,“別太晚了吧。”
“嗯。”
——同樣的一片斜陽。
賀長望回神,把手中的小陀螺拋回段橋懷里。
段橋精準地接住,隨后卻沒有收回手,只是懸在半空中。
賀長望按了按胸口,酸漲飽脹的情緒讓人失控。
他費力地在床上轉了身,向前挪了幾步,支起身摟住了段橋的脖子。
段橋懸起的手這才放下。
賀長望發現自己已經太久沒有和人擁抱過,還是這樣溫暖又傾盡全力的擁抱。
明明什麼都做過了,卻連抱一下的時候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手放哪里。
……好純情。
第9章
這個擁抱淺嘗輒止,還沒等人回味就被一串敲門聲打斷。
賀長望眼前一黑:“哪位?”
敲門聲戛然而止。
賀長望腦子終于清醒一下,想起來這不是他的房間。
段橋看他愣住的樣子可愛,笑了聲便走去開門。
門外站的是陳穆,手里拿了個轉接頭,一臉不可思議,并試圖向屋子里看。
段橋沒有擋住他,接過他遞來的轉接頭:“謝謝。”
“你屋里有人?”陳穆見了鬼一樣。
“有。”段橋也轉頭,卻發現賀長望不知道藏去了哪里,不由得想笑,“人呢?”
話音落后,才從角落里探出來個頭。
賀長望清了清嗓子,對陳穆打招呼:“你好。”
陳穆又沉默了,一雙眼睛瞪得很大:“……你好。”
說完開場白,陳穆便尷尬地退后一些,替段橋把門關嚴了。
“怎麼躲起來了?”段橋挑起眉來,“出來。”
賀長望跌坐在床上,盤起腿:“這不是怕影響你的同事關系嗎。”
“有什麼可影響的,他是我項目組長,手底下帶了一群人,懶得管我們的私生活。”段橋把轉接頭插到電腦上,將相機的sd卡抽出來,按進轉接口里。
賀長望看著他坐在電腦前的背影,吃驚道:“他是你的頭兒啊?我看他長得像你帶的實習生。”
“長得顯小而已,他人挺好,跟我們平時不分輩分。”段橋說著又補充道,“廈門那個項目也是他帶的,也算有緣。”
賀長望啞然。
“來看看我拍的照片?”段橋說。
“噢。”賀長望試圖從床上坐起來,但這床墊太軟,下陷著要掙幾下才能坐直,他干脆膝行幾步,爬到床沿邊,手撐著段橋的椅背直起腰,看向電腦上的畫面。
文件夾大部分是以日期和地點命名,他一眼掃去,遍布天南海北。
段橋點開了廈門的文件夾。
“其實我拍了你的照片。”段橋說。
賀長望仍處于反應遲緩的階段,一時間竟然沒能理解他的意思:“你拍了……我?”
“嗯。”文件夾里面細分了很多二層文件,寫著精修圖、廢片、待定、終審,還有一個是“拍著玩”。
段橋點開了拍著玩。
賀長望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有些精彩:“你不會拍我艷照吧?”
“想什麼呢。”段橋在縮覽圖里熟練地點開了一張。
是一張他的背影,背景是鼓浪嶼的街巷,長長一條街有些坡度,因而是自下向上的角度,兩側茂密樹植順路延伸,人來人往里,賀長望微微側過頭看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