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臥室前只有倆法師,其中一個還是雷歇爾。
我在千鈞一發之際接住了他的瞬發法術,他的臥室則沒有那麼好運,木頭和床在噴濺的酸液中飛速凹陷下去,發出非常刺鼻的氣味。我向后跳出兩米遠,擺著防御的姿勢,心說多虧我是個優秀法師,否則這故事的走向便要從情色劇變成驚悚劇,金發碧眼帥哥騎士也要變成沒發沒眼的骷髏死騎士了。
雷歇爾看著自己的杰作,臉上的困倦一掃而空,再一次臉色鐵青。
“只是個意外。”我說,“是我的錯,我不該貿然碰您,對擅自接觸的人使用酸液攻擊是每個法師的本能……”
“不是酸液攻擊。”雷歇爾干澀地說。
“啊?”我說。
“不是‘酸液飛濺’,是‘霜凍束帶’。”他說。
我對著那些可憐的木頭定睛一看,果真在焦黑的邊緣看到了一點點冰霜痕跡。
這問題就有點嚴重了。
“您可能……太困了?”我毫無底氣地說。
雷歇爾一言不發,對著臥室又一次使用了霜凍束帶法術,一口氣十次攻擊。整齊的法術痕跡從最左邊一路蔓延到最右邊,十次法術當中,有三次變成了冰霜之外的東西,或是酸液,或是火焰,或是雷電。
任何法師都可能有失誤,每年都有不少倒霉或粗心的家伙發生了法術意外,給自己或這個世界帶去非常糟糕的后果。然而,所有法術意外都是因為施法錯誤,都能找到錯誤原因,只要完美、準確地排除了錯誤,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法師的法術很有邏輯,在一個法術釋放之前,優秀的法師便能知道它是否會成功完成。
“你擔心出現‘隨機法術意外’?”法師會對杞人憂天的外行人冷笑,“沒有那種東西,你當我們是術士麼?”
這里充分體現了,靠知識吃飯的法師對靠血統吃飯的術士有多嗤之以鼻。
啊不對。
這充分體現了,一旦法師有條理的魔法被一些無法估量的東西影響,法術效果會產生多少偏差。法師的法術體系與魔法生物的施法體系,是截然不同、無法共享的兩種東西。術士不能學法師的法術,他們的血脈會影響法術,將之變成一對亂七八糟的意外。
術士只是有著特殊血脈的人群而已,魅魔,卻是純粹的魔法生物。
日漸向魅魔轉化這件事,改變的不止是雷歇爾的食譜。
第14章 繁忙的一周
“我會解決這個問題。”雷歇爾低語道。
他的語氣森冷卻平靜,讓我下意識站直了一點。這種口吻意味著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言出必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任何阻攔在他面前的人或物都會被不擇手段地鏟除。一般來說,那便意味著整件事距離被完成只是時間問題,你不會知道一個執著而強大的黑巫師能做到什麼地步。
雷歇爾干脆地一個轉身,黑袍在身后劃出一道氣勢洶洶的弧線,那熟悉的氣魄一時間將我震住。等他跟我錯身而過,我才反應過來。
“等等!”我連忙喊道,小跑到他面前,揮著手吸引他的注意力,“您得去睡覺!”
“我不困了。”雷歇爾皺眉道。
一個法師發現自己無法精確施法,換成誰都會一秒鐘變得精神。但這種精神就像一盆冷水強行提起的一樣,身心疲憊還是身心疲憊,這股勁過去絕對會困到昏迷。
以雷歇爾現在這股要下猛藥的勢頭,天曉得會做點什麼違法亂紀的高危實驗,真有個三長兩短,倒霉的還不是我。
我跟他說磨刀不誤砍柴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使出渾身解數,說的嘴皮子發干。倘若施法能力毫無問題,雷歇爾一定不耐煩聽我廢話,一個傳送術便走了。但傳送術產生偏差的后果,可不是攻擊失誤這種等級:要是手一滑直接傳去了魔鬼老家,咱們哭都沒地方哭去。
我口若懸河了好一通,終于說得雷歇爾再度困意上涌,兇狠的瞪視失去了焦點。他打了個哈欠,勉強同意,慢吞吞走向他的臥室。
雷歇爾的臥室現在慘不忍睹,酸液深深陷入地板與床上,冰霜、閃電、火焰的法術痕跡不要錢似的亂扔在墻上,好似哪個元素法師的教學現場。這樣的臥室,大概只有魔抗高又心眼大的巨魔之流才能安然酣睡吧。
我腦中又出現了惡俗劇情,出于多年擔任游吟詩人的職業病。
一般情況下,這房間沒法睡,理當到了兩位主角共處一室共睡一床的時候。盡管說服雷歇爾別倒頭睡在客廳沙發上很難,說服他別占領我的床并將我趕去沙發更難,好歹還有個盼頭,圍觀者不妨嘿嘿嘿笑著搓手,期待一下旖旎的發展。
但雷歇爾是個法師。
有種法術叫修復術,一招起效,恢復如新,實乃殺人滅口、居家旅行之必備良法。
你看,這就是為什麼通俗小說中不愛出現法師。
愛情小說女主對男主說我冷,男主不脫外套也不過去抱著她,反而站在五步開外揮手一個保暖術,還浪漫嗎?驚悚小說里一個鬧鬼的城堡,面目猙獰的幽靈嗚嗚叫,七竅流血的僵尸滿地跑,然后死靈法師主角樂顛顛地擼著袖子撲上去了,還驚悚嗎?對于亡靈來說,大概還挺驚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