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笑了起來。
“那就抓緊時間直奔主題吧。”他眨了眨眼睛,“我與那位‘色欲的主君’立場相悖,它越倒霉,我越高興。我們有互利互惠的基礎,可惜我們手中的砝碼并非等值。‘色欲’的掙脫對你們來說是滅頂之災,對我來說卻只是不大不小的煩惱,并不比出手救你們麻煩多少。在這種情況下,我多收一點辛苦費,沒有問題吧?”
“有。”我老老實實舉手提問,“我不相信你能‘出手救我們’。”
路人甲狀似苦惱地搖了搖頭,打了個響指。
他的臉融化了。
像一塊石頭扔進水里,水中月支離破碎。普通的皮膚由淺轉深,顯現出一種詭異的質感。一對彎曲的角長了出來,比雷歇爾額頭上那對小可愛猙獰得多。不,它們本來就長在那里,只是掩蓋它的完美偽裝到此刻才脫落,仿佛一秒內風化一百年的墻紙。平凡的面孔不見蹤影,那張讓人過目難忘的臉上,長著一對冷血動物的黃眼睛:沒有眼白,豎瞳狹長。
我感覺有點惡心。
并不是說他長得非常抱歉,事實上我更希望這是審美上的惡心。但這種胃部下墜的感受完全是生理性、字面意思、發自靈魂的不爽,因為我是這里土生土長的半精靈加高階法師。當異位面的高級存在企圖擠入主物質位面,他們身上的扭曲感,在靈視高的主位面生物面前,就像顯微法術下的劣魔腐敗內臟一樣清晰可見。
等級越高,扭曲越嚴重。
“法師總是愛猜疑,沒關系,我體諒。只是顯露真身會讓容器的保質期直線下降,要是每次都來這套,我可虧大了。
”這魔鬼抱怨了一句,“你可以叫我維克多……或者用你們更喜歡的稱呼,‘懶惰的主君’?”
尋找到這里并能與雷歇爾那樣交涉的力量,跟雷歇爾離開又出現在我面前的能力,挑撥離間兩頭牟利的行事風格,足以將“路人甲”的身份縮短到一個不算大的范圍。再加上我們敵人的身份,我有七成把握,賭這家伙是個高等魔鬼。只是它高等的程度,比我想得更夸張。
我本來以為會是哪個主君手下的魔將軍,那樣還好對付一點。魔鬼主君難道不能矜持一點嗎!哪有自己穿個容器出來跑業務的!
“因為我很懶啊。”仿佛從我臉上讀出了腹誹內容,懶惰的主君一臉無辜地說,“出來玩還找魔將軍不是很麻煩?”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懂這個邏輯。
“那麼你的答案是什麼?”魔鬼主君拍了拍手,把話題拉回原來的軌道,“你是否愿意與我定契約,用你的靈魂,來換取你老師的平安無事?”
第27章 解決之道
如果這種標準劇情出現在一部戲劇里,我肯定會無聊到打哈欠。
靈魂是魔鬼的通用貨幣,它們對此的渴望永無止境。不過,對魔鬼知之甚少的普通人才會覺得它們開口閉口就索求你的靈魂。高等魔鬼更委婉、更貪婪,它們會給出看似公平的交易條款,暗藏無數陷阱,要是一著不慎,你會輸掉的豈止自己的靈魂。
不幸的是,站在我面前的并非演員。
廣袤無垠的地獄當中,數以億萬記的魔物里,主君等級的魔鬼只有七個。它們強大到無法在主物質位面降臨,只能短暫地投影出分身,或者利用“容器”偷渡,能使出的力量大打折扣。
真要打架的話,勝負不好說,這位先生弄不死我,我也弄不死它在地獄的本體,打起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它提出了交易,這就讓人頭疼。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開什麼玩笑?”我失笑道,指著自己的鼻子,“我看起來是會為雷歇爾奉獻靈魂的人嗎?”
“那更好了!”維克多從善如流道,“把條件換成解除綁定咒,如何?雷歇爾是個才華橫溢的法師,但他在涉及情感部分的白魔法方面實在不能說有多精通。要從這里找漏洞,可比對付色欲主君方便。”
“恕我直言,我把自己的靈魂從一個魔鬼主君轉到另一個魔鬼主君手里,意義何在?”我無奈地說。
“你直接和我簽訂契約,而不是作為你老師的贈品被買一送一;我等上一兩百年,到你死后再來收賬。”維克多振振有詞道,“何況我這里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待遇比色欲主君手底下好得多。天天被不可描述的生物不可描述有什麼前途?”
“…………”
“啊,你不相信我。”魔鬼主君擺出一張委屈的面孔,“你也知道,我這個等級的魔鬼很少直接交易靈魂,難道你以為我想要你的靈魂來當宵夜嗎?光從食物角度上看,你老師的靈魂比你有價值得多,我為什麼要來找你呢?”
看到我張嘴要拆臺,它又飛快地自己回答起來。
“那當然是因為我沒有把你當成食物看待。”這異類用一種世俗得驚人的親熱口吻(那種老板告訴你“好好加班一定能升職加薪,我看好你喲”的口吻)說,“我收集各種藝術家的靈魂已有數百年之久,親愛的海曼,你在樂曲上的天賦深深打動了我——別忙著否認,能讓樹妖精落淚的即興演出難道不罕見嗎?你有著非凡的才華,只是在這方面還缺少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