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對王室功績的吹捧沒多少可信度,反倒是八卦可信一些——那些關于先王愛老婆愛孩子的八卦。她的欲言又止居然不是因為什麼秘密,只因為奇怪的八卦之心,實在叫人哭笑不得。
我的故鄉是圖塔隆,我在國都住了十一年,卻只熟悉這兒的街頭巷尾,對王室缺乏了解也缺乏好奇。二十多年前,王室對一個街頭孤兒來說遠在天邊,關心也沒用。等我成為了雷歇爾的學徒,世俗的王權又如同腳下的野草,不值得注意。現在,王室才變得值得關注起來,因為雷歇爾屬于這里,因為他選擇來這里。
雷歇爾的弟弟,那位老國王,不知道他的存在,雷歇爾則顯然早已知情,只是完全沒有認親的打算。他在這被詛咒的要緊關頭回老家,絕對不是為了葉落歸根。我能肯定雷歇爾需要他的血親,只是還不知道他的利用方式。
我能想出的可能,目前只有“利用血緣羈絆讓他留在世間”這一點,可是按照老師一貫以來的風格,我很懷疑他會走這樣難以掌控的路線。
我打發掉好奇心十足的侍女,在客房里等了沒多久,結果便出來了。雷歇爾通過了測試,國王公開宣布幾十年歷史的尋人啟事有了結果,“皇長子”的后代已經歸來。國王對將雷歇爾的輩分下調幾代這件事相當抱歉,但他得考慮人們的心里承受力,這也是為了減少雷歇爾回歸帶來的麻煩。
這件事雷歇爾告訴了我,他沒說老國王為何對他年輕的外貌如此心寬,我一時間也沒空去問他編了什麼借口。
我的老師來到客房的時候,他已經換過了衣服。
依然是一身黑衣,不是黑袍法師的黑袍,而是剪裁得當的貴族禮服,圖塔隆以黑色為尊。禮服窄袖收腰,我忍不住盯著他看,不僅因為衣服很顯身材,還因為它看起來很眼熟。
圖塔隆的貴族服飾風格相近,二十多年來沒什麼變化。我的老師看起來依然年輕,服飾體面,容顏俊美,如同我們相遇的那一天。
我這輩子做得最錯也最對的決定,便是對一個“毫不設防”的貴人伸出手。那只伸向對方腰帶的手被一把抓住,我眼中的大肥羊轉過頭來,冷漠地看了我兩眼——即使到了幾次在雷歇爾手中死里逃生的現在,初遇時的那幾眼,依然能在我“雷歇爾大魔王最恐怖時刻排行表”中排上前三。
沒準是第一名。
后來的任何一次追殺,雷歇爾眼中都充滿了冰冷的憤怒,然而這憤怒都不如初見時那麼讓人渾身發冷。當他企圖殺死我這個叛徒,他眼中全是我,我是某個雷歇爾想要全力干掉的、某個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人。而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低頭看我,像看一只爬過鞋面的螞蟻,我什麼都不是,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我腦子里的警鈴在尖叫,后背爬滿冷汗,本能地意識到對方弄死我就像吹走一粒灰塵,甚至不需要一點情緒波動。
再然后,他瞇起眼睛,似乎在考慮什麼。雷歇爾松開手,說:“重復我的動作。”
我竭盡全力重復了他比劃出的手勢,雷歇爾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跟我走吧。”他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導師。”
我從小靠看人臉色過活,察言觀色近乎本能。當他那樣說,巨大的壓力從我后背上離開,我明白自己暫時脫離了危險。不是因為他說的話,而是他的眼睛——那雙高高在上的、仿佛對一切不屑一顧的雙眼,終于看到了我。
不知怎的,我突然發覺自己有點恃寵而驕。即使在最小心謹慎且心灰意冷的時候,我也潛意識相信,我對雷歇爾至少意味著點什麼。愛或恨,傲慢或獨占欲,無論如何,他注視著我。
我再次向著雷歇爾的腰帶伸手,他挑眉看著我,又一次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笑了起來,他不解地皺了皺眉,不久后似乎也明白過來。
“我不知道如此懷舊。”他說。
雷歇爾的眉頭松開,多半因為想通了我在傻樂什麼,不再煩心。不過我更樂意把這神情視為一種雷歇爾式的微笑,某種并非譏諷、緩和了神色的會心一笑。有時我們的心思南轅北轍,但在某些時候,我們的確心靈相通。
“我不餓。”雷歇爾又說,十分冷漠,“不操。”
好吧,我訕訕地收回手,在心中哀嘆:他依然毫無情調。
第33章 番外.法師們的一次通訊(一)
白塔
諸位,鏈接順利嗎?
安森法師學院
順利。
法師協會
順利。
撒羅神殿
順利!
白塔
好,那讓我們開始吧。
昨天傍晚,屠龍者、邪靈之主、光明之敵雷歇爾于圖塔隆邊境出現,至今目的未明。本次跨界通訊將對“是否為此展開聯合調查或討伐行動”這一議題進行初步討論。為了便于撒羅神殿的朋友理解,所有信息按照來源所屬地域劃分,在文字前做出所屬標注。
撒羅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