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張茂淵又有個抽大煙、逛青樓的浪蕩子哥哥,李開弟實在難以接受未來的妻子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
因此,在張茂淵面前,李開弟絕口不提婚嫁之事。張茂淵的嫂嫂黃素瓊有心撮合兩人,時而有意無意地試探性提及,李開弟也總是裝聾作啞,置若罔聞,僅僅將張茂淵作為好朋友交往。
也許是急于擺脫這段關系,李開弟在不久后就主動揮劍斬情絲,與另一位女留學生迅速墜入愛河,談婚論嫁。
他對張茂淵說:“你不要等我了,我們今生已然無緣。”
可是倔強的張茂淵卻堅定地說:“今生等不到,我等來世。”
1928年,張茂淵學成歸國后,在上海的一家銀行任職。次年,李開弟也帶著未婚妻回到了上海。
眼看心愛之人如今成為別人的愛人,張茂淵雖心潮涌動,卻也坦蕩磊落,并不特意回避與李開弟的交往。
1932年9月,李開弟在大華飯店舉行婚宴。張茂淵還攜嫂嫂黃素瓊參加了婚禮,為其送上祝福。婚宴上的她落落大方,十分得體,仿佛她與李開弟之間從始至終只有友情,而無愛情的瓜葛。
這種淡然之姿,甚至讓李開弟都以為她已經徹底放下。可是執著如她,也許是對那段感情執念太深,張茂淵的感情世界里再也沒有出現一個能超越或是替代李開弟的男人。在往后的50年漫漫人生中,張茂淵一直堅持不婚不嫁,哪怕李開弟已有佳人相伴,哪怕他兒女繞膝,和自己再無可能。
李開弟婚后,張茂淵不僅與他仍然保持朋友間的往來,甚至還和他的妻子夏毓智處成了閨蜜。李開弟的兒女們從小便喊張茂淵“張伯伯”。
盡管兩家人關系密切,相處融洽,但是張茂淵秉持一個原則,她對李開弟的感情始終“發乎情,止于禮”,有情有義,但同樣也循規蹈矩。日子久了,兩家人親如一家。
1938年,張愛玲遠赴香港求學,李開弟擔任她的臨時監護人,對其照顧有加,何嘗不是因為感念張茂淵的恩情。
解放前幾年,張愛玲返回上海,與姑姑同住。那段時間,李開弟經常去靜安寺的常德公寓看望姑侄二人。
每逢李開弟到來,張茂淵總要讓張愛玲去買李開弟最愛的好菜作為招待。而李開弟自己有車有司機,也常常載著她們外出吃飯、喝咖啡。
對于當年錯失了情緣的二人來說,也許冥冥之中做一對讓彼此舒適愜意的朋友,要優于以愛之名在感情世界里經受雨打風吹。
可是好景不長,已經接受命運安排的二人很快又被裹挾進入一場不可抵抗的時代洪流。
60年代,李開弟因為過去的工作背景受到冤枉,遭遇了各種不公正的對待。年近古稀的他被迫每天穿著長筒套鞋在上海的大小里弄清理垃圾,打掃衛生。
李家落難后,被過去的親友紛紛疏離。李開弟的兒子自殺,女兒遠在外地,唯有張茂淵不顧別人的指指點點,時常還帶著食品、禮物去看望李開弟。
那段時間,張茂淵因為出身問題,同樣過得辛苦,但是她還是想方設法變賣一切值錢的東西去接濟李開弟一家。她見年邁的李開弟打掃衛生,已經力不從心,就擼起袖子、卷起褲管,用自己那雙細小的彈鋼琴的手幫著他一起干粗活。
難挨的歲月里,李開弟的妻子也被磨難摧垮了身體,但是一直拖到1976年才得以住院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