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達數月的治療、搶救中，也是張茂淵與李開弟輪流陪伴左右，日夜照料。李開弟夫婦遠在外地的孩子得知后，為張伯伯的情誼感動不已。

對此觸動更大的，是李開弟的病妻。夏毓智自知病情漸重，自己已經時日無多。彌留之際，她淚流滿面地拉住張茂淵的手，說出了自己多年來的心里話：

“我早知道你和開弟是情投意合的一對，當初他對你的出身抱有偏見，對你的個性也不甚了解，以至貿然和我戀愛結婚，我一點也不知情。

等開弟了解你的為人個性，了解你堅忍不拔的戀情之后，我已經懷孕，和他再也分不開了……”

“開弟苦惱過，悔恨過，內責過，但是一切都晚了。你和他交往六十年，沒有越雷池半步，這點是我暗中觀察后的深刻認知。你視我的孩子為己出，開弟視張愛玲為己女，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將不久于人世，希望你能夠和開弟結為夫婦，以了結我的夙愿。”

當張茂淵和李開弟跨過半個世紀的等待再牽手之際，已經是1979年。

彼時夏毓智已經過世，李開弟得到平反。在征得孩子們的同意后。張茂淵時隔50年終于穿上婚紗，做了李開弟的新娘。這一年的張茂淵78歲，李開弟79歲。

燈光下，張茂淵顫抖著手取出那塊淡紅色的披霞，李開弟含淚為她再次披上。對兩人來說，他們的愛情就如同這塊披霞，始終如新，永不褪色。

遠在美國的張愛玲得知這個消息后喜極而泣，她說：“我知道姑姑一定會嫁人的，即使她80歲了也會嫁人的。”

然而，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他們到底是錯過了人生最好的年華，經歷了亂世沉浮，老來成伴的兩人沒有浪漫和心跳，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陪伴與扶攜。

1984年，張茂淵被診斷出患上乳癌。李開弟不愿讓愛妻受此刺激，在親友之間封鎖了消息。83歲高齡的張茂淵，不能放射與化療，李開弟就遍訪名醫，為妻子采取了手術的保守治療。

張茂淵前后的四次手術，李開弟都請來專家主刀。手術做得十分成功。張茂淵臥病的日子里，都是李開弟在旁端茶送水，噓寒問暖。

病中的她曾給張愛玲寫信，但是因為年邁體衰，雙手無力，字不成形。善解人意的李開弟就用工工整整的正楷，幫她謄抄書信，對老妻體貼備至。

1989年春節，李開弟還帶著張茂淵到廣州的女兒家里過年，讓她盡享天倫之樂。2月底，張茂淵病情惡化，癌細胞擴散到了肺部，廣州的醫生拒絕為其治療，讓李開弟直接準備后事。

然而，李開弟并不放棄，他比從前更加精心地照顧妻子，對外宣稱她只是得了肺氣腫。為了讓妻子放松心情，他帶著張茂淵在廣州四處觀光旅游。

回到上海后，李開弟又四處打聽，聽說一位醫生獨家發明了用蛇毒治療癌癥的良藥，立即高價買來，作為隨身必備的藥品。

只要張茂淵一有頭暈胸悶的癥狀，李開弟就忙不迭地趕到病榻前給她換藥按摩。為了減輕妻子的病痛，他特意搜羅報刊上的各種幽默故事，講給她聽，每次都要逗得張茂淵開懷大笑。

在李開弟無微不至的關懷呵護下，張茂淵竟奇跡般延長了兩年零三個月的生命。那位醫生聽說后，不由得大為贊嘆：“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啊！”

1991年6月9日，張茂淵90歲生日這天，李開弟忙得興興頭頭，孩子們紛紛打來祝壽電話，他特意為愛妻舉辦了一個小規模的生日慶賀晚會。吹完蠟燭，吃完蛋糕后，張茂淵便病發了。李開弟急忙再次喂她蛇毒藥，已經吃不進去……

一周后，她還是先他而去。

1998年，在張茂淵過世后的第7年，李開弟去世。

有人說，張茂淵用50年的寂寞枯守，垂垂老矣之際才換來與李開弟的12載相依，真的值得嗎？然而，真正的愛情也許正是不問值得與不值得。

不管早一步或是晚一步，至少她在有生之年等到了他，如此幸運，命中注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