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出云聽聞后只是一笑,“有心了。”
趙澤安看著他日漸消瘦,自己卻束手無策,心中極為難受,不愿多談此事。
他倒了杯茶喝下去才有了再次開口的勇氣,“我,咳,我快要成婚了。”
他說的又快又急,讓顧出云有一瞬間疑心是自己聽岔了。
趙澤安看著他,勉強笑了笑,“夫人,來日還等著你給我做證婚人呢。”
顧出云想到往事,心里有幾分惆悵,“我做不了。”
趙澤安以為他是說喪氣話,立刻皺起了眉頭,“夫人!胡說什麼!”這話他不知說了多少次,卻次次開口還是這一句。
怨天無力,尤人自悲。
顧出云這兩日精神出奇的好了不少,有精力和他多說幾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哪怕無事,怕也做不了你的證婚人。”
趙澤安愣了一下,他是鎮北王養子,身份與凌戰野親弟無異,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他若大婚,請顧出云證婚再正常不過,可……“這是為何?”
顧出云看了他一會兒,正色問道,“澤安,你有丟失過過往記憶嗎?”
“失憶?”趙澤安失笑,“那倒是沒有,雖然幼時一些事記不清了,但大體上約莫都記得。”
他看顧出云表情,又聯想到前情,心里咯噔了一下,“夫人……何出此言?”
顧出云看他神情不似作偽,想來真的只是單純遺忘了,或是從沒放在心里過,暗自嘆息了一聲,“沒什麼,咳咳,隨意問問。”
緣分這種事,到底不可強求。他再疼蕭安慶,也做不了這種越俎代庖之事。
趙澤安只當他是突發奇想,也未多加探尋,“那夫人便好好休息,宋暮那邊已到了最后關頭……”
顧出云說話間又開始乏了,趙澤安看他昏睡過去,悄悄走近給他掖了掖被子。
“總是不讓近身……還是睡著了好相與些。”
他盯著顧出云看了片刻,轉身輕手輕腳的帶上了門。
趙澤安不經意的按了下眼角水痕,他不敢同顧出云說,他私心里其實一直盼著凌戰野能回來,哪怕是……見最后一面呢?
屋里恢復寂靜,只有顧出云清淺的呼吸聲,
房檐上,一片瓦悄無聲息的移動,初春的陽光從正對著床畔的縫隙灑落下去。
第63章 歸來之期
顧出云做了個噩夢,夢里是身在南疆的十年疆場,兵戈鐵馬。
彼時他尚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為了幼弟與族人,一意孤行的上了戰場。
沒人盼他回去,他懂,但他賤命一條,硬是咬著牙踐出了一條血路出來。
那時多苦啊,寸草不生之地,一待就是半年,也不曾有分毫不好的,寒冬臘月里血流干了半身,也挺著活了過來。
如今確是被養的嬌慣了。
都怪凌戰野。顧出云迷迷糊糊的想。
他同凌戰野相處的時候并不久,可不知怎的,那人就那麼霸道的,肆無忌憚的撞進了他心里,叫他遍骨相思。
可真是想他啊。
顧出云夢里露出一個淺笑,嘴角卻滿是苦澀,不該動情,那樣或許便不會這般痛了。
“哭什麼。”一個身材高大的俊美男子俯下身,顧不得自己滿身風塵,輕輕試去了顧出云眼角悄然滑落的淚珠子。
他三兩下隨意扯了自己外袍,握著顧出云露在被子外的手,霸道的擠上了床,把渾身冰涼的人兒擁進了懷里。
正是本應被牢牢攔在江城外的凌戰野。
顧出云做了千百種打算,給鎮北王的書信只是第一重,他甚至算到了凌戰野的性情——他極為聰明,若發現江城有變,定不會拋下妻子不顧,或許會強闖進城。
所以顧出云安排了重兵鎮守城墻,全了凌戰野的赤誠坦蕩,也不叫他涉險半分。
但顧出云終究還是低估了凌戰野——小覷了他的夫君。
凌戰野絲毫沒有征詢顧出云意見,擅自把顧出云冰冷的手塞進了自己懷里捂著,他低頭盯著睡著了仍不安穩的人細細打量。
瘦了,蒼白了不少,但凌戰野空蕩蕩的心突然滿了。
他低頭在顧出云額頭輕輕印下一吻。
“傻瓜。”
顧出云的淚突然像斷了線的水珠子,他依然閉著眼,臉上表情淺淡,不聲不響,眼淚卻嘩嘩然掉個不停。
凌戰野笑了,他自沙場歸來,滿身凜冽寒意,此刻盡皆化成了繞指柔情。
“什麼時候醒的?”他嗓子仍有些啞,捧著顧出云慘淡的小臉,一點點吻去他的淚珠。
顧出云終于睜開眼,他忿恨的瞪著凌戰野,渾身發抖,死命的推他,“你不想活了嗎?啊?”
可他臥床多日,身上沒有半分力氣,被凌戰野不由分說的摟緊了,不留一絲間隙。
顧出云聲嘶力竭,捶打著凌戰野的胸膛,“你走!你走啊……為什麼,為什麼回來……”
凌戰野也紅了眼,他本是這世間最瀟灑的男兒郎,只因愛上了一個人,便有了千百種牽掛,束縛,軟肋,羈絆。
凌戰野清了清嗓子,露出一個笑來,軟軟喚道,“出云……”
顧出云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疲憊的倒下去,靠在凌戰野懷里失聲痛哭。
他征戰沙場數年,鐵血閻羅之名傳遍天下,如今才知——原來有人只需要喊一聲名字,他便只能繳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