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星辰一手洗潔精泡沫甩他身上,罵道:“滾犢子。”
應程從善如流躲開,轉身走向床沿,把紙箱從底下拖出來。
紙箱里裝著從阮慕家拿回來的錄音設備,昨天路上順帶買了個書桌,今天才騰出時間整理。
書桌在床對面,他將電腦和主機搬過去,插線板通電,再固定麥克風位置。
唐星辰心不在焉洗著碗,瞄見對方搗鼓的身影,沒話找話道:“你還買了個電腦?”
“以前買的,一直沒帶回來。”應程說。
“怎麼還有話筒?”唐星辰張望了眼,“唱歌的?”
對方回答:“錄音,工作需要。”
他抓住其中并不常見的字眼,升起好奇:“錄音工作?”
“嗯,”應程坐進椅子,打開電腦,把耳機掛脖子上,“就是配音。”
唐星辰以前聽人講過配音相關,但不怎麼了解,沒想到應程居然會干這個。
“配游戲嗎?”他問。
“配過手游動漫和影視劇,大部分是廣播劇。”
唐星辰哇哦一聲,吹了聲口哨:“酷。”
說完這句,沒了下文。
椅子轉過去,應程直面他的方向,整個人靠進椅背里,姿態顯得有些散漫。
“然后呢?”
唐星辰愣住:“什麼然后?”
應程挑眉,略感訝異。
曾經也有過別的人知道他干這個兼職,通常都是一籮筐問題和質疑砸來。
然后接一句“配的什麼給我聽聽”或者“你給我示范一句”。
多數情況下應程不會搭理,但偶爾煩了,也可能語氣很差地懟回去。
這種沒有邊界感的行為,會讓他感覺私人空間被侵占,特別不爽。
但出人意料的,唐星辰沒問。
于是應程起了點興趣:“你不問我具體配了哪些?又或者讓我給你表演一句。
”
唐星辰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反問道:“你不覺得這種問題特別傻逼?”
要是換作自己,被人追問這種宛如某位智障家長問出來的玩意兒。
他心情好就給個白眼,心情不好直接飆臟話了。
應程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轉回去:“說得對。”
“但比起這個,”唐星辰忽而又補充,“我更好奇的是,你干這行多久了?”
應程坦言:“四五年,沒多久。”
“四五年也不短了。”唐星辰洗了第一遍碗,把臟水漏進下水道,“你學過?”
哪怕他不了解也能大致猜到,配音這種行業不是輕輕松松就能做的。
需要基礎不說,還得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
若是想兼職賺錢,隨便找份工作應付都要比它來得容易,何必舍近求遠。
而且反過頭來說,看對方那樣的家庭背景,大概率不會允許上學期間接觸這種課外東西。
多半是自己偷偷摸摸干的。
應程插上耳機線,沒什麼語氣說:“學過播音主持。”
上幼兒園時,秦歆竹送他學的。
小時候應程性格偏內向,見生人會害羞,動不動就躲在媽媽身后。
秦歆竹為了鼓勵他,送他上興趣班鍛煉膽量,每次都會親自陪著過去。
幾年下來進步很大,不僅能上臺主持,還因為聲線好聽辨識度高,被老師介紹去給劇組的小演員配音。
由母親啟蒙發掘的特長,逐漸變成了自身愛好。
正當他想要長期發展下去時,秦歆竹卻突然停掉了全部課程。
理由只有一個,期末考試退步了一名。
后面他不敢再松懈,用加倍的努力投入到學習中,想要獲得媽媽的認可,以期望重新擁有自己的愛好。
但宛如命中注定一般,應程似乎生來就沒有喜歡什麼的權利。
在那之后沒多久,秦歆竹便跟隨應廉出國了。
……
氣氛不明不白沉下去。
唐星辰沒來由地感覺到,說完那句話后,應程心情好像變得很差。
不單單是因為某件事心情差。
而是積壓了許久、卻始終掩蓋得極好的喜怒哀樂,被無端掀開了一個角,控制不住地流瀉而出。
僅僅表露了些許,便迅速蔓延到周遭,壓抑得讓人心底發憷。
如同先前在體育館時,應程陡然爆發那樣。
唐星辰不喜歡這種感覺。
太熟悉了,仿佛瞬間被扯回了幾年前。
回到初三那個絕望的暑假。
他打開水龍頭,換成輕松的語氣:“會唱歌嗎?學播音的唱歌也差不到哪去,唱首來聽聽。”
剛還說這種問題傻逼的人,轉頭就當起了傻逼。
應程提了下嘴角:“不會,你趕緊洗,太慢了。”
“嫌慢自己洗。”
唐星辰象征性拌了句嘴,把水龍頭開到最大。
池底塞子塞住,魂不守舍地凝視透明水柱流動。
好像過去了很久。
洗碗池里的水漸深,淹沒了鍋碗,聒噪的淅瀝聲變得溫厚。
一道恍惚的音樂前奏,趁人不注意,無知無覺融進了水聲里。
應程不知何時拔掉了耳機線,歌聲綿延又突兀地自音響流出,不經意敲在旁人的神經上。
唐星辰動作一頓。
他聽見應程跟著伴奏,低聲哼起了歌。
如何 找個荒島
向未來避開生活中那些苦惱
如冬天欠電爐 雙手擁抱 可跟天對賭
無論有幾高 就如絕路
……
這是首粵語歌,唐星辰曾經聽過幾次,名字叫《天梯》。
歌詞和旋律堅定溫和,可應程唱歌時聲音比以往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