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應程啊,”他話音一轉,變得嚴肅,“有些事情并非你想得那麼簡單,你是學生,可人家不一定拿你當學生看。”
應程不由皺眉。
隱隱覺得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讓他心情不那麼愉快。
吳融抽出張白紙,白紙上羅列了幾段黑色字體,而最上方,印著十分顯眼的“應程同學處分”大標題。
他點了點紙面,說:“這個呢,原本是一定會收進你檔案的,它會跟著你一輩子,讓你有口說不清。”
方淮爸媽和某位校領導關系很近,明確表示了必須要應程付出代價,同時還得退出籃球隊,讓方淮擔任隊長。
鬧也不過是鬧給別人看,學校只需要一份“迫不得已”的正當理由。
至于應程是不是真的無辜,沒人在乎。
一個微不足道的犧牲品而已。
吳融悉心告誡道:“書本里學不到的東西,現在別人教你了,有些事情能不摻和就別摻和,任何情況下,保護自己才最重要。”
他把那張處分通告,當著應程面放進碎紙機,盯著它一點一點碎成渣屑
“今天早上你母親來了趟學校,說你最近在和家里鬧矛盾,現在住親戚那兒,”吳融說,“和家里打個電話,別讓你母親惦記,她為這事操了不少心。還有,她帶了些東西給你,放學后記得拿走。”
應程半晌沒出聲。
吳融說的每一句話,都處于他意料之外。
原本必然要鬧大的事,因為秦歆竹的插手,亦或是說因為應家的插手,從高高舉起到輕輕放下。
他的學業、前途、包括那個勞什子隊長,不會受到一絲一毫影響。
他無比厭惡的東西,臨到關鍵,竟成為了兜住自己的那張底牌。
然而應程并不感動,也沒有動容,唯獨覺得可笑。
他清楚明白,應家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姓“應”。
姓應當然不能有任何污點。
可是——
應程目光移向辦公室角落里,那個密封的紙箱上。
紙箱方方正正,看上去很大,不知道里面裝了些什麼。
他心底涌起幾分無法平靜的波瀾。
在沉默的表面下,無間歇地碰撞緊繃敏感的神經。
吳融最后意味深長地叮囑:“該做的不該做的,自己要在心里有個譜,遇事多動腦子少動嘴——回教室吧,好好學習。”
應程別開視線,終究沒吭聲,徑自出了辦公室。
—
下晚自習前幾分鐘,徐子夢拿了道競賽題過來,硬是扯著應程寫了半天。
她是物理競賽生,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不喜歡問競賽班同學也不找老師。
偏偏愛使用各種胡攪蠻纏,逼迫應程和她一起寫。
應程解題速度快、步驟簡單,別人需要半小時,他可能用不了十分鐘,經常給身邊人造成降維式打擊。
在這種熟悉的競爭壓力驅使下,徐子夢仿佛一位斯德哥爾摩患者,虐著虐著就會突然醍醐灌頂,打通任督二脈,找到正確的解題方法。
比她自己瞎琢磨效率高多了。
此次也不例外,應程三兩下寫完,起身走出教室。
徐子夢看一眼他的背影,轉過頭,咬牙切齒瞪著手里的題。
而后腦子驀地一靈光——思路來了!
她立馬開始刷刷刷動筆。
等應程回來,教室里人也差不多走光了,他懷里抱著一個大紙箱。
解決完競賽題的徐子夢心情舒暢,留了塊肉松餅犒勞他,目光在紙箱上溜達一圈。
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出去收破爛了?”
應程把紙箱放旁邊,收拾書包道:“我不出去,你怎麼抄答案。”
“……”
徐子夢提醒自己不要沖動,露出得體笑容:“等著。”
她往自己座位走,故意大聲說:“肉松餅我下毒了,你千萬別吃。”
應程沒空搭理她,收完該收的,帶上紙箱離開。
打車回到出租屋,德德一如既往熱情。
應程掌心覆住它頭頂盤了盤,又把發卡盤歪。
德德舔著舌頭,像個樂呵的小傻子。
應程情不自禁失笑,身上的疲憊似乎減少了點。
狗糧倒出來給它吃,自己走到床邊坐下。
一居室統共只有那麼大,屋內任何物品都能被余光掃到。
包括那個十分醒目的紙箱。
回來的路上應程幾番考慮,干脆扔掉得了,管它里面是什麼。
可是尚未作出決定,已經進了家門。
應程垂眼,目光淡漠地盯了紙箱片刻,俯身把它拉到跟前。
用剪刀劃開膠帶,四邊紙蓋掀開。
才第一眼,應程便倏地怔住了。
他原以為,秦歆竹會把他房間里那些應家人嘴中“亂七八糟”的東西,原封不動打包扔給自己。
從此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關系。
然而應程如何也沒猜到,最上層竟然是幾罐學生奶粉、一袋水果,還有核桃杏仁之類的堅果零食。
零食下面是衣服褲子,吊牌都還沒拆,肯定是新買的。
再往后是床棉被,柔軟蓬松,帶有洗衣液清香,摸起來非常舒服,并且提前套好了被罩。
棉被翻開后,最底下一層,是洗發水、沐浴露以及電吹風等生活用品。
偌大的紙箱裝了這麼多東西,每一件每一樣,都不像秦歆竹能做出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