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碗見底,應程吃完最后一口,擦擦嘴,走過去站他身后,把劇本抽出來。
“現在錄,在這錄,錄多久看狀態——”他悠悠道,“還想問什麼,問題寶寶?”
唐星辰被那句“問題寶寶”震了幾秒。
總覺得這詞兒從對方嘴里出來,聽著怪別扭的,不太符合形象。
他收斂心神,鎮定地拍了下應程胳膊:“沒了,錄吧。”
應程說要錄,就真坐在了電腦跟前,打開錄音軟件準備開始工作了。
他調整話筒角度,說道:“你找個地方待著,別出聲。”
唐星辰旋身滾到床上,面朝天而躺,腳尖逗弄德德,拖長音調說——
“行,應老師您忙您的,就不用管我死活了。”
應程低聲失笑,唇角一彎,戴上耳機,喝了幾口水清嗓。
“梁聽寒”這個角色,是他去年配過的《玩物》中的主角,一個心機深沉、不折不扣的渣男。
因為早已磨合揣摩過角色,他很快進入了狀態。
屋內驀地靜下來,空調熱風悄然吹拂,暖意哄哄,德德乖巧地趴進了狗窩。
唯有應程的聲音,逐漸彌散進屋內各處角落。
唐星辰慢慢坐起身,背靠床頭,一動不動地,凝視那個離自己不到三米遠的背影。
應程的嗓音在這片刻,有了令人不可思議的變化。
他平日說話時那份骨子里的桀驁、淡漠與囂張統統消失不見。
頃刻間,轉變為高高在上的矜貴睥睨,矜貴的同時,又透露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病態陰暗。
光是簡簡單單幾句話,便給人心狠手辣、陰晴不定的感覺。
和他本人完全搭不上一點邊。
只聽應程極輕地哼笑一聲,用蠱惑人心的口吻說:“為什麼不愛,我當然愛你,愛你像一條狗那樣,事事忠誠。
”
也許是太蠱惑,唐星辰聽著聽著,眼神放空,一不小心把自己代入了那條“狗”。
唐星辰:“……”
隨著劇本轉場,應程忽然壓低嗓子,語氣陰毒森寒。
“你要還想活著走出去,就乖一點兒。”
唐星辰瞬間回神,汗毛豎立,頭皮都涼起來了。
在心底說了句牛逼,他趕緊戴上藍牙耳麥,播放音樂,防止自己入戲太深沖上去揍人。
可是當腦子里被歌曲旋律充滿時,唐星辰的目光依然不自覺瞟過去。
此時的應程,和任何時候都不太一樣。
滑滑板的時候、寫題的時候、想笑卻又裝不想的時候,以及剝好蟹后,對他說“這算求麼”的時候,全都不同。
他開始忍不住好奇,這人究竟還有多少自己不曾見過的一面。
十句臺詞,應程花了將近三個小時錄完。
其中有幾句情緒復雜、氣息難以掌控的,他來回斟酌了好幾次,找到最佳切入點,等自己完全滿意了才算過。
應程摘下耳機,喝一口水,轉了轉身下的電腦椅。
猝不及防地,與唐星辰對上了目光。
對方盤腿坐在床頭,手肘搭著膝蓋,神情悠閑,像是觀察了他很久。
“弄完了?”唐星辰問。
應程身體放松,靠進椅背,頷首:“差不多。”
唐星辰笑笑:“很棒。”
說完又加一句:“特別牛。”
應程抬眼,專心致志盯著他,嘴邊勾出一抹笑。
“收下唐老師的馬屁。”
唐星辰身體倒向一旁,放肆蹂躪床上的枕頭:“累死我了。”
應程起身,不緊不慢活動肩膀和脖子:“你累什麼?”
“當聽眾也很累的,”唐星辰點開手機,“三小時了,快十二點了。”
他翻著朋友圈:“看看我兄弟們都在干什麼——嘖,這哪是年夜飯,滿漢全席吧。
冕子個傻逼,打麻將又輸二百……我草我真他媽受不了,馮長宇居然發腹肌自拍,大半夜抽風呢,我得去把他罵醒。”
唐星辰邊看邊用嘴直播,應程后腰靠在桌緣邊,抱胸饒有興致聽著。
又吐槽了兩句,唐星辰忽然消音。
良久后,他吐出一口氣,好笑又不可置信:“路倏個狗東西,膽兒夠肥啊。”
應程揚眉:“怎麼了?”
唐星辰沖他招招手:“過來,給你看個好東西。”
應程移步過去。
唐星辰撐身坐起,攤開手機,展現屏幕上的內容。
路倏發了個朋友圈,沒文字,只有一張照片,照片里是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指尖捻著根燃燒的仙女棒。
“這只手,”唐星辰點了點照片,“褚欽江的。”
應程略感詫異:“他倆一起過除夕?”
“褚欽江是路倏他爸媽干兒子。”
“然后呢?”
“然后……”唐星辰笑得讓人不明所以,“沒然后,沒什麼。”
應程:“……”
幸好自己不是什麼八卦心旺盛的人。
否則照唐星辰這種說話說一半,還一臉我什麼都知道但我不告訴你的嘚瑟樣,這會兒已經被打死了。
應程上手,不客氣地抓了把他腦袋的卷毛:“等著,你完了。”
唐星辰攥住他手腕,眼神睨過去,咸咸道:“手欠兒是吧?”
“沒你欠。”
應程說著,掙脫手腕,又要去抓他。
唐星辰仰身躲避,手一撐床沿靈活地跳下去,蹬著鞋朝門外跑。
應程立即跟上腳步,外套都沒穿。
昏昏欲睡的德德登時恢復精神,甩甩腦袋,操著四條小短腿,追著兩人出去。
一出門,周身溫度驟降,冬雪飽滿地鋪了厚厚一層,天氣雖冷,樓下人卻不少。
年三十午夜,爆竹除歲。
各家各戶都跑出來放炮仗煙花,小孩兒們興奮地圍著大人,催促他們快一些點燃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