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導拎著擴音喇叭,賣力地向各位講述注意事項。
直到開出了一段距離,漁船降速平穩后,向導說:“大家到甲板上去吧,注意不要滑倒,十分鐘左右應該就能看見鯨魚。”
眾人聞聲而動,一窩蜂往甲板上擠。
唐星辰和應程行動利索,率先搶占視野更佳的二層甲板。
一出船艙,冰涼刺骨的海風立刻拂了滿臉。
兩人動作同步,半點不帶猶豫地戴上羽絨服的帽子。
拉鏈拉到最上面,帽檐邊一圈厚厚的毛裹在臉周,只剩眼睛鼻子露在外面。
盡管如此,唐星辰依舊凍得牙關打顫,抖著聲音說:“我感覺我僵了……”
漁船上有免費的熱咖啡,應程要了兩杯,端一杯給唐星辰。
唐星辰雙手縮進兜里,不肯接:“我冷,你喂我。”
應程語塞幾秒,自己先喝了一口。
唐星辰立馬后退一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左看右看,表面上裝模作樣。
“旁邊人不少呢,應老師,別這麼不矜持。”
應程本意是想先自己喝了再喂他,不然手上不好端。
聽對方這樣說,他挑了下眉,含著那口咖啡沒咽,一步步蓄意朝唐星辰靠近。
他把他擠到船緣欄桿邊,一只胳膊穿過對方后腦勺,摟住脖子,傾身貼過去。
唐星辰腦袋向后仰,嘴里嚷嚷著“干什麼干什麼”。
身體倒是挺誠實,絲毫沒有要躲開的意思。
裹挾著涼意的呼吸強勢逼近,咖啡的醇香鉆入鼻息。
兩件羽絨服帽子絨毛挨在一處,相互貼合,形成了閉圈,無意間擋住來自外界的一切。
僅剩半寸距離,應程倏然停住。
喉結滑動咽下咖啡,他微微頷首,鼻尖似有似無觸碰唐星辰。
“想得美。”
唐星辰立刻揚起下巴,搶在前頭,吻了吻近在咫尺之人的唇。
“是啊,想得美,想親你。”
應程表情頓了頓,捂在帽子里的耳朵尖,罕見地有點發熱。
他直起身站回去,咖啡塞進唐星辰手里,語氣略顯不自然:“自己喝。”
唐星辰一口將咖啡喝完,紙杯丟進垃圾桶,用肩膀撞了撞應程,目光滿含促狹。
“寶貝兒,你臉好像紅了啊?”
應程肩膀撞回去:“你色盲?”
唐星辰又將身體歪過去,半倚在對方身上,繼續逗他:“在男朋友面前還害羞?”
“……”
應程不理睬,雙眼平視前方,望向遠處。
漁船直行的方向,能看見一座橫亙在海平面上的島嶼。
仿佛立于云暮下的山巒青丘,灰色島嶼龐大孤獨,又自成一派壯觀之景。
海水從湖藍漸變為墨綠,無聲向外界昭示著,海下藏匿于暗中的萬里深度,危險且神秘。
漁船甲板人頭攢動,一道驚呼從人群中傳出。
有人指向某處海面,高聲喊道:“鯨魚!鯨魚出來了!”
大家不約而同地攀扶欄桿,俯身張望,聚精會神地盯著同一個方向。
海水洶涌滾動,一頭深藍色的龐然大物從海下悄然靠近,細長的柱狀水霧噴出。
伴隨一道空靈悠揚的長鳴,海面被撥開,巨大的深藍座頭鯨一躍而出。
它全身長達十幾米,舒展帶有鋸齒的長鰭奮力起躍,在蔚藍的半空中翻騰將近一周,成片浪花向旁散開。
這極為壯觀的一幕,讓漁船頃刻間沸騰,眾人紛紛拿出手機拍照留念。
短短幾秒,座頭鯨重新扎入海水。
宛如美人魚一般的尾鰭壓軸展現,擺動著拍打了下水面,掀起浪花,隨即沒入深海。
唐星辰出神地望著海平面,漸漸看呆了眼。
他完全沒想到,鯨魚出海會是如此讓人震撼的景象。
應程拉過他的左手,握進自己掌心,偏頭凝望身邊的人:“好看嗎?”
唐星辰怔愣點頭:“好看。”
應程笑了笑,說:“鯨魚一生,只有一個伴侶。”
生存在大海的無數生物中,被人們賦予自由象征意義的鯨魚,一生卻僅有一個伴侶。
它們恪守一夫一妻制,對感情忠貞不渝。
愛意生于大海,埋于大海,在預感到自己即將死去之時,鯨魚會用叫聲感應伴侶,給予對方最后一吻,直到死亡那刻。
時光總會向前推進,終將被封藏的十八歲這年,應程義無反顧帶了一個人,來看冰島的鯨魚。
他無法預料到以后,唯有在能看得見的時間里,用最直白卻也最委婉的方式,將心事悄悄訴說給對方。
他會永遠忠貞于他,永遠追隨于他,直至死亡。
身后驀地響起一道動靜。
兩人回頭,有專門給游客拍照的人舉起相機,示意他倆擺個姿勢。
唐星辰帶著應程面向攝像頭,將自己和對方帽子掀下去,一挑下巴。
“拍帥點兒啊。”
拍照人比了個OK的姿勢,瞬間按下快門。
咔嚓一聲,膠片將兩人的姿勢神情定格。
一黑一白款式相同的羽絨服,差不多高的個頭。
一個神情肆意張揚,不羈的笑容掛在嘴角。
另一個面容稍顯冷淡,桀驁乖戾,眼底卻浮著認真的笑意。
兩人并肩而站,背后能望見無邊無際的深藍大海,鯨鳴魚躍,海風呼嘯吹亂發梢。
他們身體有意無意偏向對方,下面是十指緊扣,牽住不放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