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謙知聽著聽著,情不自禁走了神。
耳邊宛如覆進一灘潮水,嗡鳴朦朧。
應程極少和他有過這種程度的交流,日常兩人說的話,甚至都沒有劇本里的臺詞多。
對方飾演的李不宋,在前期作為李意的哥哥和心理醫生,態度既溫柔又體貼,說話從來不會不耐煩。
可是在劇外,應程的言行舉止,時常顯得疏離而冷酷。
通常是上一秒溫柔地問你餓不餓,下一秒脫離劇本和他說句話,就只能得到一個無比冷漠的“嗯”。
角色與真人的割裂,一度讓周謙知心神恍惚,需要時刻謹言慎行地相處著。
他以為會他們一直這樣下去,持續到錄制結束那日。
然而今天,對方卻意外耐心地和他講了這麼多。
心底升起一股奇異的愉悅,待到應程說完,周謙知拿出了手機。
“聽老師,我倆加個微信吧,”他說,“以后有什麼問題可以在手機上問你,也不用耽誤你在這加班了。”
應程想也沒想,回絕道:“有問題直接在群里問就行。”
這個拒絕倒不是針對誰,而是他從來沒加過除導演以外,任何同事的微信。
每個劇組都會建立群聊,所有人都在群里,通知也在群里,不交朋友的情況下,壓根不需要私底下再去加誰。
況且應程并不喜歡把工作帶到生活里,任何形式的無效社交,只會讓他覺得浪費時間,所以能避免就盡量避免了。
被拒絕得干脆,周謙知面色一僵,干笑道:“這樣啊……那也行。”
應程沒再搭話,剛想起身,半掩著的工作室門被人敲了敲。
唐星辰一歪身體,出現在門口,手里還拎著幾袋剛出鍋的夜宵。
“我說楠漨你們這公司的路也太繞了點兒,我找半天才找上來。”
他隨口吐槽,然后邀功一般,笑著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猜猜是什麼,猜對了給你吃。”
應程光聞味兒就知道是燒烤,拉了條滑輪椅到唐星辰跟前,回道:“冰淇淋。”
“你也太會猜了。”
唐星辰把燒烤放桌上,自己也一屁股坐桌上,屈指彈了彈應程腦門。
“存心不想吃是吧?”
應程坐進那條椅子,挪動半米,近距離和唐星辰面對面:“來都來了,不吃白不吃。”
唐星辰笑了聲,一轉頭,發現屋內還有個人。
“嗨,”他打聲招呼,從袋子里抽出幾串五花肉和雞翅,問道,“吃嗎?”
周謙知坐在長桌另一邊,離這里有點距離,目光穿過大半間錄音室,安靜地看著唐星辰,微微一笑。
“不了,謝謝。”
唐星辰并不堅持,腦袋轉了回去,雞翅遞到應程嘴邊,自己咬了口五花肉。
嚼了幾下,他一蹙眉:“口味也太淡了點兒,這也能叫燒烤?”
應程嘗了下那串雞翅,又放回袋子:“比你做得還難吃。”
唐星辰瞪眼,一掐他雙頰:“想死呢。”
應程把他手拿下來,握進掌心,隨心所欲把玩著對方手指。
他倆原本就有些膚色差,唐星辰又軍訓了半個月,雖說太陽不烈,但紫外線充足,還是曬黑了半個度。
兩只手放一起,色差有點明顯。
唐星辰納悶:“你吃墻灰長大的吧,怎麼比我白這麼多?”
應程跟玩玩具似的,輕輕揉捏他指關節,從善如流道:“別羨慕,是你太黑。”
“我這是健康膚色,”唐星辰臭屁說,“小麥色聽過沒,男人的膚色。”
“小麥聽了都要自殺。
”
“滾,小麥看見你連夜上吊。”
“小麥看見你立馬跳河。”
“小麥見了你哭著報警。”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小麥祖宗十八代禍害了個遍,非常沒道德。
等到懟盡興了,唐星辰想起白天上課的遭遇,改換話題。
“我跟你說,今天上思修課,那老師是個小老頭兒,不知道哪里人說話帶口音,講課我愣是一個字兒沒聽懂。”
“然后呢?”應程問。
“然后我問陳興聽沒聽懂,結果那慫包因為我不幫他追人,裝作沒聽見,理都不理。”
“這麼小心眼。”
“是啊,就他那樣兒還追人,路邊的狗都瞧不上。”
……
他倆旁若無人,一會兒聊自己學校的事,一會兒互相拆臺兩句,聲音不高不低,全然忘了屋內還有位沒說話的路人甲。
路人甲周謙知神色出奇地平靜,面上不見半分被人忽視成背景板的尷尬。
他就一動不動坐在那兒,沉默地打量不遠處的二人,既不參與話題找存在,也不識趣地自覺回避。
應程沒有要向他介紹那位后來者是誰的意思,他也沒想問。
況且有很多事情,無需細問便能感覺出來。
熟稔親密的動作、應程態度明顯的轉變、無比自然的對話以及兩人脖子上,那條一模一樣的十字架項鏈。
每一件事物每一個角度,都在無聲昭示著兩人關系的不尋常。
那是一種別人完全插不進去的氛圍,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空間。
聊了不知多久,唐星辰終于想起來時間不早了。
他跳下桌子,朝周謙知點頭示意,大大方方牽著應程的手走了。
周謙知又獨自坐了會兒,才不緊不慢地起身離開。
……
在《極樂》劇組的共同努力下,廣播劇第一期正劇如期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