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的一切,仿佛一片黑無可尋的重重迷霧,籠罩在眼前吞沒了無數事物。
今天過后,無盡的迷霧忽地多了道缺口。
缺口里埋伏著殘忍的毒刺,隱隱冒出一點頭,向人昭示威脅著什麼。
若想撥開迷霧,尋得真正的出路,就必須先淌過這輪興許會要了半條命的暗礁險灘。
“阿程——”
混亂得即將崩塌的思緒,被人用一句滿含擔憂的話語喚醒。
唐星辰站在他面前,眼神焦心地注視他:“你臉色很差,休息一下好不好?”
應程怔愣著,出神地搖頭,像是個只會搖頭的機器。
秦歆竹的生命體征暫且平穩,傷口出血量不多,因為體質太虛才導致的昏迷。
醫護人員給她上了心電監護和氧氣,目前能做的,也只是先進行完那些常規檢查,安排輸液,再等她自己意識恢復。
做完該做的措施,醫護人員離開病房,周圍只余醫療儀器平穩的滴滴聲。
應程的病才剛好,唐星辰很擔心他又急得病倒。
便擅自做主,將應程拉到病房的單人沙發跟前,強制他坐下。
唐星辰彎腰撐住兩邊扶手,眼睛直直看向對方,把人囿于自己的懷抱中。
“阿程,你聽我說,”他用語言安撫,“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先陪著阿姨養好身體,其余的問題等后面再解決,我知道你很難受,你想哭想吼想發泄怎麼樣都行,但不能把事兒都壓在心里,不是還有我嗎?你跟我說跟我吼,干什麼都比你現在這樣強。”
唐星辰摸了摸他臉,低聲說:“我很擔心你,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應程眼眶沒來由的一陣發熱,心情隨著對方的溫言細語,生了一股不知所謂的委屈。
他把唐星辰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慢慢拿下來,想俯過身去抱他。
病房門卻倏地推開,一行人在門口現身。
應老書記和應老太太再加上應廉,三人神色嚴肅冷漠地邁進病房。
應老太太去到秦歆竹病床邊,停留了須臾,無波無瀾的目光,粗淺掃過她蒼白羸弱的面孔。
什麼都沒表示,她復又走回去,居高臨下看著座椅上的應程,依舊是那副不變的盛氣姿態。
“你不是已經和應家斷絕關系了?又回來做什麼?”
應程以為自己再見到他們,會像以前一樣反感憤怒,甚至恨入骨髓。
而實際上,只有習以為常的麻木漠然。
他松開唐星辰,站起身走近幾步,仿佛和陌生人說話一般。
“來得這麼快,那正好,談談吧。”
沒料到他會主動提出,應老書記——現在應該是叫前老書記。
前老書記探究地端詳應程須臾,滿意一笑,率先走向了病房旁自帶的客廳里。
其余人緊隨其后。
唐星辰只用了幾秒,便猜出那兩位老人家,應該就是應程的爺爺奶奶本尊了。
畢竟那種“誰都不配和我搭話”的高人一等派頭,世上沒幾個人能體現得如此到位。
光榮事跡有所耳聞,他當然產生不了什麼好感。
如影隨形跟在應程身邊,準備隨時隨地來一出護夫行動。
前面三人按照往日的規矩,分別在沙發合適的位置落座,應老爺子還招呼了應程一句。
“坐吧,有話坐下慢慢說。
”
應程不打算跟他們浪費時間,以防打擾到秦歆竹,他合上病房與客廳間的那扇門,站在長條沙發對面,省去麻煩的步驟,直接開門見山提出條件——
“讓應廉跟我媽離婚,并且賠償醫藥費、精神損失費加上三分之二的共同財產。”
應老爺子有備而來,淡淡說:“你不該摻和你父母的事,他們該不該離婚,也不是由你說了算。”
應程語氣比他更淡:“出軌家暴,身為教授誘騙年輕女學生,搞大了自己學生的肚子,不知道這些消息如果放出去,科研院院長的位置還能不能坐穩?”
“哦,還有一點,”他繼而補充,“如果很不巧,那個學生剛好是公安廳廳長的孫女,你猜的你好兒子,能給你們應家添幾道榮譽?”
應廉目光倏地看來,臉色一變,沒料到應程竟然連宋絮影那件事都清楚。
但姜還是老的辣,應老爺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甚至露出了點罕見的笑容。
“看來在外面的這段時間,你還是學到了些東西。”
應老爺子說:“小程,你想要他們離婚,當然可以,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得你母親自己愿意,畢竟她是當事人,對嗎?”
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可以說是再明顯不過的威脅了。
應程眉眼戾氣陡現,表情可怖。
他不確定秦歆竹會如何選擇,可看應家人的表現,八成是拿捏住了她的把柄。
聽了半天的唐星辰,實在覺得這一家三口病得不輕,沒忍住插了嘴。
“說得還真像那麼回事兒,我說老頭子你這一大把年紀,看著也是要入土為安的人了,端腔作勢地威脅誰呢?怎麼著,你還能拿刀逼著人家不離婚?真以為自己還是多大的官兒呢?”
應老爺子:“……”
向來喜歡拐著彎兒演戲、且以家族門楣為傲的老爺子,硬是被這一副沒大沒小囂張無禮的做派,毫不留情戳到了肺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