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人從后視鏡里審視張離,又看向另一邊的小啞巴,搖了搖頭。
“估計不行,他沒那小孩長得好,那個一看就是有錢人家養出來的,金貴嬌氣,價格賣低了就虧了。”
面包車開在崎嶇不平的小路上,顛簸一陣陣的,顛得張離有點想吐,臉色極差地瞟了眼不遠處的小啞巴。
小啞巴是真傻,聽到自己馬上要被賣了,竟然也無動于衷。
大約一小時后,面包車停在了某家小旅館前。
幾人來到前臺,張離故意打翻桌上擺著的玻璃茶杯,想偷偷向老板求救。
奈何老板的態度和他家旅館環境一樣差,罵了幾句張離小畜生小雜種,登記都不登記,收下錢就把鑰匙扔給他們了。
張離求救失敗,不慎被男人發現了端倪。
男人低聲警告,再敢有什麼小心思就把他手腳打斷。
張離戰戰兢兢,不敢妄動,和小啞巴一起被帶去了只有單人床的房間里。
女人留下守著他們,男人出去買飯。
沒多久,女人忽然接到一通電話,那邊說了幾句后,她倏地站起。
“反悔了?!他媽的狗雜種,不想要怎麼不早說啊!我們都開車過來了!”
女人越說越氣,一邊沖電話里罵著粗俗臟話,一邊走了出去,反手關上門。
張離緊緊挨在小啞巴身邊,抻長脖子張望了眼。
人已經不在屋內了,但聲音還能聽見,應該是站在門口打電話。
張離收回視線,轉向呆呆傻傻的小啞巴。
他拿起床上的劣質枕頭,抱在懷里,輕聲對小啞巴說:“我們來玩個游戲,好不好?”
剛一說完,張離猛地俯身撲過去,用枕頭死死捂住了小啞巴的臉。
小啞巴被壓進床邊狹窄的墻角,四肢揮舞著掙扎了起來,喉嚨里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女人仍舊在門口叫罵著,聲音完全蓋過了屋內的動靜。
張離牙關緊鎖,手腳齊齊上陣,騎在小啞巴身上,使出全身力氣摁住那個枕頭。
他怕對方喊得太大聲,又抓著小啞巴的腦袋往墻上撞了一下。
幾分鐘后,又瘦又矮的小啞巴,掙扎的動作越來越小。
最后癱軟四肢,閉上了眼睛。
張離以為他沒氣了,把枕頭丟在旁邊,立馬起身跑去門口。
女人還沒罵舒坦,身后門打開,衣角突然被人一扯,低頭看見了滿臉焦急的張離。
“那個人不動了、不動了!”張離大喊,“他死了!”
女人一驚,匆匆掛了電話,走到里間一看。
小男孩果然失去了意識,瘦弱的身體窩在墻角,一動不動。
她嚇了好一跳,沖過去抓起枕頭扔開,探了探男孩鼻息。
發現還有一點微弱的呼吸后,連忙使勁搖晃呼喊:“醒醒!醒醒!”
手忙腳亂的女人被分散了注意力,絲毫未察覺到,背后的張離趁機逃走了。
張離拼盡全力,跑得飛快,將旅館的劣質地板踩得吱吱作響。
然而轉過拐角,不小心一頭撞進了某個粗糙的懷抱里。
男人從外邊回來,剛得知買家反悔不認賬了的消息,心里頭正窩著火,這會兒又恰好撞見張離逃跑。
他摘下嘴里的半截煙頭,吐了口口水,罵一句“操你媽逼的”,單手把張離拎回去。
“他媽的連人都看不住!你去死了算了!”
男人痛罵著女人,啪地扇了張離一耳光,再掀起他的衣袖,將燃燒正旺的煙頭狠狠燙了上去。
“讓你跑!讓你跑!老子弄死你!”
張離疼得慘叫一聲,猛然縮回手躲去墻邊,渾身顫抖地指向小啞巴。
“是他……是他讓我這麼干的!”
那邊小啞巴在女人的呼喊和搖晃下,又恢復意識,慢慢清醒了過來。
聽見這句話,他直勾勾盯住張離,嘴巴一張一合:“是你要殺——”
“殺”字說到一半,張離拼命撲過去,將小啞巴連拖帶拽,推到了男人煙頭底下。
男人滿肚子火要發泄,打誰都一樣,沒區別。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脫了小啞巴衣服,剩下的猩紅煙頭捻在了他骨骼突出的肩背上。
不僅要燙,還要一邊怒罵污言穢語,外加拳打腳踢。
女人面色頗有不忍,張了張嘴想要勸說,可礙于男人的暴脾氣,到底是沒敢開口。
她別開臉,看見嚇得縮進墻角的張離,心里一氣,抬腳踹了上去。
高跟鞋踹在臉上,鞋跟正中鼻梁,張離也不敢喊疼。
唯一的辦法是雙手抱住腦袋,把自己縮得更小,縮得沒有存在感。
他下半張臉埋進膝蓋,眼珠子偷偷摸摸轉動,瞟向斜前方挨打的小啞巴。
小啞巴趴在地上,肩背燙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然而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沒有發出半點痛呼,一臉麻木的表情,雙眼呆滯地流著大顆眼淚。
張離的視線瞟來瞟去,無意間對上了小啞巴的眼睛。
那雙眼很黑,瞳仁比尋常人大上幾分,仿佛一個漾起漩渦的無底洞,危險幽深,對視后會不自覺被它纏住。
深色瞳孔逐漸恢復焦距,對方的眼神如同蜘蛛網,四面八方覆了過來。
小啞巴的表情分明沒變,眼底卻有了悚然笑意。
那是滿滿的譏笑,像動物瀕臨死亡時的眼睛,含著憐憫、可悲與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