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離感覺自己被無形的一張手掐住,呼吸困難,肺部滯塞。
他一個不慎,掉進了對方眼里的無底洞,無窮無盡的恐懼浸入骨髓,生根發芽。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
幾個身穿警服的男人闖進來,舉槍厲聲喝道:“警察!給我蹲下!”
……
兩人被警察成功救了出去。
相對來說,張離受傷不算特別重,但警察發現他身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舊淤青。
警察問他:“這是人販.子打的嗎?”
張離說:“不是,我爸打的。”
“你爸呢?”
“死了。”
他和小啞巴一起被送進醫院治療,小啞巴陷入高熱昏迷,父母千里迢迢趕來,在他床邊哭得死去活來。
張離這才知道,原來小啞巴的名字叫應程。
應程家好像很有錢,那些警察和醫生對他們態度格外好。
張離怕了,怕應程醒過來后告訴警察,自己差點殺了他。
他躲在病房門口,偷偷注視床上睡得很深的應程,暗自祈禱他不要醒來,最好就這樣睡下去。
張離忐忑不安了幾日,向警察撒了謊。
一份來自受害人的偽證,讓人販.子被判了死刑。
案件塵埃落定后,張離站在警局門口,彷惶地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能去哪。
他媽在他五歲的時候,賭博欠債被人打死了。
對方賠了三百塊,揉得皺巴巴貼著膠帶的三百塊,是他每天鍥而不舍哭來的。
可惜錢還沒揣熱乎,便被他那一輩子除了喝酒就是打人,死了得下地獄的爸搶走了。
一百塊用在買酒,二百塊拿去嫖.娼,支配得明明白白,半毛錢都沒給張離留下。
張離沒念過一天書,酒鬼爹沒打他就算不錯了,不可能掙錢養他供他上學,他只能自己養自己。
那幾年抓雇傭童工抓得緊,張離費盡周折找了個瞎眼殘疾老頭,每天幫他接屎接尿擦屁股,當他的導盲犬。
他不要工錢,能吃頓熱飯就可以,然后剩余時間再去撿廢品換錢。
一斤廢品三毛錢,張離撿了很久才存出十塊,結果又被那損陰德的爹搶走了。
搶走錢就算了,還要拳打腳踢拿他出氣。
張離被打得奄奄一息,心底恨意膨脹到了極限,再也控制不住地爆發了。
他偷了瓶高濃度酒送給那畜生,等畜生喝得半醉不醉后,再引導著把他帶去河邊。
手上輕輕一推,死豬一樣沉重的身體,很快跌進河里淹沒不見。
張離解脫了,感覺自己終于活過來了,身心都是輕松的。
他高興地回到家里,還沒高興兩分鐘,就被人販.子找上了門。
……
腳步在警局門口徘徊,張離腦子里一會兒是酒鬼爹的死人臉,一會兒又是應程的眼睛。
一位警察找到他,問:“你一個人在這干什麼?”
張離:“不知道。”
警察說:“別轉了,跟我來,有人想收養你。”
一對中年夫婦不知從什麼途經,獲得了這起拐賣案的消息。
而且聽說其中一個小孩父母雙亡,家境貧寒,經歷很可憐。
他們不能生育,膝下無子,便想著過來看看。
張離被帶到夫婦面前,如同夜市地攤上的商品那樣,他想盡辦法表現廉價的自己,期望獲取一條生路。
夫婦瞧見他身上的傷,心疼得不行。
又見這孩子眼睛活泛,看起來聰明伶俐,立馬同意收養了。
辦完全部手續,他們給他重新取名為周謙知。
寓意希望他來日謙虛謙讓,知萬物道理,懂是非清白。
周家大多是讀書人,擔得起一句書香世家,子輩們不是醫生公務員就是老師,周氏夫婦倆也是老師。
為了更好的教育環境,收養半年后,他們便帶著周謙知北上了。
但是在走之前,周謙知無意中碰見過一次應程。
面對面遇上,他心里一緊,著急地想要躲起來。
然而對方好像壓根不認識他,眼神都沒分來一個,徑直從身邊走了過去。
周謙知感到無比奇怪。
難道對方原諒他了?從此不追究了?
疑問悄然停留在心底,跟著一起帶去了首都。
周謙知在垃圾堆里摸爬打滾,賴活了七年,如今終于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不用怕無緣無故挨打,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也不用給人接屎接尿,出去撿廢品賺那幾毛錢。
他享受著優渥的家庭條件,享受著養父母的悉心照顧。
可以像絕大部分同齡人那樣,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接受最好的教育。
然而老天像是非要跟他作對,不管此刻的生活與曾經相比,有多麼的天壤之別,他過得多麼幸福多麼好,腦子里卻始終忘不了應程。
他想知道對方為什麼不揭穿他,為什麼裝作不認識他。
乃至在睡覺的時候,他都會多次不由自主夢見,那雙像蜘蛛網一樣難纏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然后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
夜夜難寐的周謙知想了個辦法,用成績和養父母交換,希望他們能允許自己每年寒暑假回頤寧一趟。
周家夫婦是開明的人,認為孩子多出去走走是好事,又猜測他是懷念家鄉,沒多猶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