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辰踢了踢礙事的厚雪,踢出一條小路。
走到天臺中間,扭頭朝四處觀望,沒發現自己要找的人。
手里握著路倏的手機,他正想撥電話,屏幕一暗,有電話進來了。
唐星辰心尖一顫,連忙接聽,放在耳邊:“你在哪兒?”
“轉身。”電話里的聲音說。
唐星辰依言,原地轉了個方向。
下一秒,看見了對面天臺上,立著一個黑色身影。
他要下樓去那邊,電話里的人卻說:“別過來了,就這樣。”
對方聽似平穩的語氣里,藏了股說不出的落寞。
唐星辰身形一停,抬頭凝望對面。
應程站在漫天霧雪里,大雪在周身降落,一襲黑衣被朦朧的白色覆蓋。
樣貌變得不清晰,只余兩種迥然的顏色交織,形成了一幅單調又孤獨的水墨畫。
他戴著鴨舌帽,外套自帶的兜帽又疊在了上面。
帽檐壓得低,遮住了部分狹長好看的眉眼,突顯出下頜鋒利的線條,以及弧度欠缺的薄唇。
相較于平日的冷酷,此時倒給人一種無比薄情的距離感,好像靠近就會立馬消失。
應程頎長的手指捏著電話,放在耳邊,另一手撥弄墻臺欄桿邊的雪,沉沉開口。
“傷還疼不疼?”
唐星辰往前移了幾步,也靠近欄桿,視線始終抓著對面的人不放。
“疼啊,怎麼不疼?”他說,“想抱你止疼,你還不愿意讓我過來。”
兩人距離說不上遠,可中間有著上百米的高度。
仿佛一條越不過去的溝壑,沒有感情地橫亙在中間,稍有不慎,便會摔得粉身碎骨。
應程目光穿過帽檐下方的陰影,投到對面,靜靜端詳眼前的人。
唐星辰完整地穿著他買的那套衣服,衣服很合身,也很適合唐星辰的風格。
亮眼的白色不僅沒壓過對方氣質,反而更進一步襯托出他鮮明惹眼的樣貌,將漫天的大雪都比了下去。
只是天臺風大,不小心吹開了他的衣領,露出纏繞在頸間的繃帶,同樣白得刺目。
應程猛然一悶,心口泛起鈍痛。
“怎麼不講話?”唐星辰問。
“衣服喜歡嗎?”應程任憑那股疼痛蔓延,神色如常說,“挑得急,沒仔細看。”
“喜歡。”唐星辰答得很快,“很喜歡,特別喜歡。”
應程不再看他,垂下眼睫,右手依然在撥弄墻臺上的雪。
他慢聲說:“原本想帶你曬太陽,但今天雪下得更大了。”
今日不止風雪凜冽,霧也很重。
灰蒙蒙的埋在眼前,像天上聚成團的烏云,撥不掉散不開,容易讓人尋不清方向,半路跌倒。
唐星辰說:“沒事兒,以后有的是太陽,我們可以曬很多次。”
“我很早前說過,不會讓你走。”
應程偏頭,手機夾在肩膀上,騰出兩只手一起擺弄那團雪。
“滑板可以不滑,配音也能停,但唯獨是你,怎麼都不行。”
他雙手握住寒雪,冷意滲進皮膚里,指尖凍得通紅。
唐星辰注意力不由被分過去。
少頃,他看見對方緩緩松開的十指下,冒出了一個沒有臉的小雪人。
小雪人渾圓的身體表面,只有一顆白色星星,以及一輪白色彎月。
應程說:“唐月亮,出太陽的時候,我來接你。”
作者有話說:
正文還剩三章,明天開始日更到完結
第70章 見月明
那日過后,唐星辰身體逐漸恢復無恙,被唐世德強行帶回了頤寧。
并向學校請了假,申請期末緩考。
十二月年末,最后一天,應程順利渡過學校期末周,完成了全部考試。
但他并未急著離開首都,手頭上好幾個配音項目沒做完。
春節即將到來,時間緊任務重,整天除了錄音棚就是錄音棚,騰不出半分空閑。
原本說要提前結束旅行,自己先回頤寧的秦歆竹,也被無意中打亂了計劃。
元旦期間,秦歆竹接到來自應老太太的電話,得知了應廉出事的始末。
對方在電話里平靜地告訴她,應廉做了哪些事,落到了何種下場。
并問是否約個時間出來,雙方見一面,他們當下就在首都。
秦歆竹考慮了幾天,瞞著應程,獨自出門赴約。
見面的地點由應老爺子做主,約在了一家關押應廉看守所附近的茶室里。
秦歆竹抱著滿心怨恨前去,盤算要給那對老夫婦一個下馬威。
他們培養出來的變態,又一次傷害了她兒子,她死都不會讓他們好過。
然而真正到了茶室門口,秦歆竹見到從出租車上下來的兩人時,不由愣了神。
如若不是朝夕相對了幾十年,她險些要認不出來,那兩個鬢邊斑白的老人,會是應家以往古板苛刻、說一不二的當家人。
他們背部呈現出佝僂形態,仿佛忽然邁入垂暮之年,神情滄桑眼球渾濁,需要互相扶持著才能蹣跚行走。
應老太太曾經梳得一絲不茍的烏發,變為了草草打理、碎鬢散亂的白發。
昂揚大半輩子從未低下的頭顱,現今也頷起了首,不見當初的高姿態。
而應老爺子身邊,沒有殷勤周到的司機,沒了貼心吹捧的下屬,也沒有談笑風生的至交。
過往風光無限的時日,在短短幾月內一去不復返,他們成了兩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