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母親曾問她朱安是哪里不好,他回答:“不是什麼不好,而是談不來,和她談話無趣、無味、不如不談。”
對于這樁婚姻,魯迅從一開始就深感無力。婚后面對朱安的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他亦無法扭轉。而作為從內到外都很革新的思想家,魯迅也不可能與朱安生育一兒半女,讓悲劇在下一代身上重演。
魯母與朱安
1936年,魯迅先生去世后,朱安繼續與周老太太相依為命,周作人每月會給她們一些錢。后來周老太太也離開了人世,朱安因先生與這個弟弟不合,拒絕了他的接濟。
此前,她在魯迅心中沒有一席之地。此后,她在動蕩變換的時局中難以生存,日子過得落魄貧寒。
盡管她獲得了許廣平與魯迅友人的接濟,卻仍在不斷上漲的物價與亂世中,一天只吃得上兩頓飯,伙食主要是小米面窩窩頭或稀如湯水般的粥,配自己腌制的老腌菜。
社會進步人士得知她是魯迅遺孀,曾想援助她,但她謝絕了別人的饋贈。她在婚姻里早已一敗涂地,但在人格上,她一直極力保存尊嚴,不愿茍且成乞討者。
她雖文化水平不高,思想落后封閉,卻不失骨氣,若她所嫁之人不是魯迅,也不至于一生昏暗悲涼,未能善終。
晚年,曾有魯迅的學生特意登門囑咐她:“您是舊時代的人,沒有文化,不懂先生作品的價值。先生是民族英雄,是新時代的先驅和領袖,他的遺物一定要保存。”
這番話深深刺痛了朱安的心,可她早已了然自己是魯迅先生唯一無法扔掉的舊物,面對眼前慷慨激昂的學生,她唯有沉靜回答:“你們只說先生的遺物要保存,我也是魯迅的遺物,誰來保存我呢?”
也許那一刻她已了然,自己不該淪為空望一生,淪為舊社會愚昧禮教下的犧牲品。可那份深情已經融進她的血液,此生此世,如她所言,無論生死都屬于周家,都是魯迅先生的一件遺物。
魯迅與許廣平
自打她出嫁前往繡花鞋里塞棉花時起,便默然接受了命運安排給自己的一切,無論多苦她都莊重地咽下。
她曾覺得自己是一只蝸牛,雖爬得很慢,可總有一天會從墻底爬到墻頂。可最終蝸牛沒有力氣了,直到魯迅先生去世,她都無法觸及那顆心。
她也始終記得,魯迅曾對她說的:“你名朱安,家有一女,即是安。”
這大抵是她聽他對自己所說過的,最溫柔的話語了。
為了安家,她不曾辜負周家分毫,也漸漸將許廣平視為姐妹,將周海嬰視為自己的孩子,在他們身上尋找魯迅的影子。
臨終前,她立下遺囑,將所有遺產都送給周海嬰。
魯迅先生一生正直清貧,他沒有留下什麼金銀珠寶,只有一處房子和一些書稿。可這些都是朱安生前小心為大先生保管的珍寶,其中不僅有先生的心血,還有她不曾褪色的真情。
魯迅
然即便如此,周海嬰卻不承認朱安是自己的母親,對她的稱呼一直都是“朱安女士”。
其實,周海嬰與朱安的關系非常融洽,在他成長的路上,也時常收到朱安的來信鼓勵,他認為朱安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長輩。
只是他無法將封建思想頑固的朱安當作自己的母親,這讓他感覺違背了自己接受到的新式教育和倫理道德。
同時,他比較厭惡周作人叔叔,因叔叔也有著不可教化的封建思想,認為許廣平是未被娶進周家大門的“小房”,朱安才是魯迅名正言順的妻。
朱安面對許廣平母子的尊重,解讀為他們是對自己生疏客氣,就像她傾盡一生,也只能站在與魯迅截然相反的方向,伸長了脖子也夠不到他。
她耗盡了力氣,也無法融入那溫馨的一家三口中,喘一口氣。
晚年時期,不知朱安何時學會了抽煙袋,那一口又一口,吐著的是她沉默與悲涼,也成了她凄楚人生里的最后一絲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