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睡覺窗簾都只拉一半,室內還能透進點光來。房子附近是沒有什麼明亮的路燈的,只有裝點成燈籠樣子的悠悠發著白光的小燈,落到室內也不刺眼。
陳遇睜著眼躺在他當初跟孟廷川一塊兒去家具城挑回來的床上。買床的時候他沒想太多,孟廷川說孫云舟睡眠不好,床墊是花大價錢定制的,人到哪床墊就要到哪,由此衍生開討論了一下兩個人的睡眠習慣,以及一張舒適的床的重要性。
最后他們買了這張兩米寬的床,還有陳遇此生用過的最貴的床墊,確實很舒服。
陳遇當然想過跟孟廷川一起躺在床上,甚至想過他們在床上親吻、擁抱,這是全世界最私密的地方,屬于他們兩個人。
然而現在床墊的另一位出資人還躺在客臥的床上。
陳遇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把手機撿回來,回了晚安。
剛剛孟廷川問他是否排斥生理上接觸。他否認了,但其實他也不太確定——他不排斥孟廷川,但他不確定自己能否接受那樣親密的、深入的交流。
陳遇沒有相關的經驗,這懷疑全然來源于年少時的經歷。
當時戒斷學校大部分學員都是為了戒網癮被家長送進去的,只有陳遇,是因為性取向。戒斷所的手段其實很單一,電擊治療以及讓人配合、服從的各種懲罰手段。
他父親也是教育工作者,只是電擊和暴力矯正并不能說服他把兒子送進去,學校給出了看起來十分科學的方案——電擊治療配合厭惡療法改變陳遇的認知。
所謂的厭惡療法不太好實行。畢竟他當時只是朦朧地感覺到自己喜歡的是男性,并沒有具體到某個人身上。于是戒斷所把厭惡戒斷對象調整為了性。
戒斷所要給他們營造健康的成長環境,非常講究同學之間互幫互助,因而他的特殊治療也有人陪伴。
一群人聚在一起看片。
屏幕里白花花的肉fpb體,黏膩的粗喘,屏幕外一張張麻木的臉,惡心又荒誕。
說起來好笑,那所謂的厭惡療法,沒能改變的他的性取向。但是成功地讓他對大部分男性網盤里存著幾部的影視作品避之不及。
陳遇不看那些用于輔助紓解的東西,在自我取悅方面也不熱衷,幾乎是禁欲地過了這十幾年。
寧千金說他是個圣人,某種角度來說也沒錯。
翌日,陳遇接到孟廷川電話,說是要去孫云舟那里一趟,晚二十分鐘回來。
景湖一期和二期離得不遠,孟廷川是晨練的時候遇上孫云舟的。
孫云舟還挺高興,當年上學的時候他們也是一塊兒晨練的,一起跑了一段聊了幾句,提起昨晚的毛衣。
他知道孟廷川有點潔癖,個人物品方面是絕對不肯混用的,給人穿過的衣服,孟廷川多半不會要了,就說要買件新的還他。
孟廷川說不用,孫云舟一想也是,他們那麼多年的交情了,穿他件衣服都要還,那也太生分了。
不過禮物還是要送的,送給陳遇。怎麼說也吃了人一頓飯,又是孟廷川的對象,以后也算是朋友,第一次正式見面該送份見面禮的。
他用征求的口吻問孟廷川:“我給他送瓶香水怎麼樣?”
孟廷川停下腳步,撩起眼皮看他:“你覺得合適嗎?”
孫云舟一想,給別人老婆送香水這事兒吧,好像是有點不講究。雖然都是男的,他再怎麼拿陳遇當朋友,陳遇畢竟他也是他兄弟的對象。
他也停下來:“那你說送什麼?”
“初版的雪原不錯。”
雪原又叫冷松林,是一款小眾的沙龍香,這款香水產出一年之后就改了配方,改過之后中后調更加分明,銷量也更高。但也有許多人因為那柔和不明朗的香調變化對原版愛不釋手。這是香水收藏市場上很受歡迎,但是不太好買的東西。
孫云舟這種不缺錢的大戶手上肯定是不止一瓶的,停產之后他還收了兩瓶,倒不至于舍不得。
問題是——
“你剛不是還說不合適嗎?”
孟廷川表情平靜語氣尋常,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挑有什麼不合適的?”
湖上碧波蕩漾,湖邊孫云舟看著好友漸漸遠去的背影,緩緩罵了一聲草,過了幾秒才抬步跟上。
于是陳遇就收到了一瓶香水。
這種還算經典的沙龍香,玩香水的大多有所耳聞,陳遇沒聽過,也不能分辨什麼版本,香水名字都要靠識圖辨認。他搜了同款,國內沒有旗艦店,代購的價格高低不一,都比他預想得要高,不過如今也負擔得起。
他問孟廷川怎麼回禮好。
孟律師卻說:“香水是衣服的謝禮,衣服是我的,香水是我挑的。”
陳遇眨眨眼,體味了一下他的意思:“你是說……”
孟律圖窮匕見:“你似乎應該謝我?”
也是陳遇繞了一下沒反應過來,被他帶著走了,如果是謝孟廷川為什麼要送給他?他老老實實地問:“你想我怎麼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