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撐在盥洗池邊,一手壓著嗓子,盡力克制。
孟廷川不急不緩地敲了幾下門:“阿遇?”
陳遇沒法回答他,暫時也沒法面對他,掬了一捧水往臉上潑,抬頭時看了眼鏡子,鏡子里的人面無表情,眼睛泛著生理性的紅。
“阿遇。”孟廷川又敲了三下,“應一聲,不然我進來了。”
門只是關著,沒有鎖,陳遇雙手扶著洗手臺,看著鏡子里的人,臉頰上的水匯聚到下巴,然后啪嗒滴落。
陳遇依舊沒有說話。
咔噠,鎖芯轉動的聲音。
陳遇像是忽然回神,去拿手機,卻一下揮到了地上,落在孟廷川跟前,手機是屏幕向下的,孟廷川彎腰撿起來,浴室內瓷磚光滑,屏幕沒有碎。
視頻還在放,孟廷川也看見了,面色不改地按下鎖屏鍵,什麼都沒有問,拿了一塊干毛巾,用溫水打濕,然后擰干,替他擦臉。
陳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他擺布。
孟律師的動作很輕,從額頭到眼角,溫柔細致,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肢體接觸。
陳遇起初垂著眼,后來直直盯著他的眼睛,沒有等來對視,孟廷川的視線始終落在陳遇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擦完了,他放下毛巾,對陳遇說:“我去再開……”
陳遇拉住他的袖子,不想聽他說下去:“我帶了助眠噴霧。”
孟廷川回頭看著他,表情還算平靜,凝視著陳遇,半晌,輕輕拉開他的手:“阿遇,我想我們需要……”
“不要再開了。”
陳遇又一次打斷他的話,向前跨了一步,雙手摟住孟律師的腰,貼著他脖子,嗓子還有點啞,語氣卻像命令一般不容置疑。
“孟廷川,和我一起睡。
”
第33章
孟廷川沒有回答,也沒有退開。他不動,陳遇也不動,就那麼僵持了一會兒,孟廷川輕嘆:“阿遇,不要勉強自己。”
“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建立親密關系,不需要勉強。”
半晌,陳遇才應:“嗯。”
孟律師摸摸他的腦袋,輕聲笑了笑:“好乖。”
陳遇松開他,孟廷川牽起他的手往外走,問他:“要談談嗎?”
“好。”
房間里有休閑沙發,孟廷川直接略過,牽著他往床邊走,他們面對面地盤腿坐在床上,陳遇看著他,手指無意識地在床單上畫圈,孟廷川開門見山:“可以告訴我,你在戒斷所經歷過什麼嗎?”
陳遇的表現在孟廷川看來有些矛盾,孟廷川只能歸結于他特殊的經歷。
“你怎麼知道我去過戒斷所?”
這一瞬間陳遇想到寧千金,但是寧千金很清楚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不會是他。陳遇不知道他的目光中帶了點防備。
孟律師坦然道:“文書網上有你勝訴的記錄。”
陳遇懵了一下,這答案是他預料之外的,他連有那麼個網站存在都不知道,聽起來是從他的官司記錄里推斷出來的。
“那你是……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跟你求婚之前。”
陳遇嗓音艱澀:“你那是在同情我嗎?”
“我不會因為同情跟人結婚。”孟廷川說得非常直白,“我不會犧牲自己的婚姻去拯救另一個人,這很荒謬,你也不需要。”
“我說過很多次,也不介意再重復,陳遇,我和你結婚是因為對你有好感,也知道你合適。”
“是出于利己的目的。”
這話有點不中聽,但陳遇覺得順耳,他放松下來,想了想,從孟律師口中的那條勝訴記錄開始講:“我當時請了一位非常厲害的律師,她跟我說。
如果我照她說的做,應該可以勝訴。但是投入和回報可能不成正比,果然虧了。”
孟廷川當時沒有點進記錄細看,陳遇的語氣聽起來并不沉重,他閑聊似地問:“律師姓亓嗎?”
陳遇點點頭,這個姓不多見:“你認識她?”
“不認識,聽說過,她打過很多類似的官司,不過收費似乎不低?”
“是很高。”陳遇花光兩年的積蓄還不夠,“但是她讓我三年償清。”
“看起來你對她印象不錯。”
“嗯,她是我接觸的第一個律師。”陳遇看著孟廷川,“所以我覺得律師都是好人。”
孟廷川短促地笑了一聲,搖頭:“阿遇,律師可不都是好人。”
陳老板活到三十多歲,即便當年有這樣線性的認知,現在也不會這樣想,但不妨礙他對律師這職業有好感。
“那你呢?你也不是好人嗎?”
孟律師笑道:“我不是純粹的好人。”
“你有時候確實壞。”這話再說下去要偏題了,陳遇回到孟律師一開始的問題。
“你應該能看出來,很難告,除了剛進去,我幾乎沒有受到什麼身體上的傷害,更沒有傷痕。”
“他們后來用的主要是厭惡療法,那個方案是我父親首肯的。”
“他們讓我們聚在一起看、”陳遇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些畫面,那種隱隱作嘔的感覺又來了,他說不下去,孟廷川喊他:“阿遇。”
“嗯?”陳遇回神。
“看著我。”
陳遇看向他。即便陳遇沒有明說,孟廷川從他剛才的行為和反應也足以推斷出所謂的厭惡療法是什麼,問他:“你排斥性嗎?”
“我不知道,”陳遇搖頭,低頭一下一下揪著床單,又撫平,補充,“我不排斥你。
”
孟廷川并不是要探究陳遇的過去,只是想知道困住他的是什麼,問清楚了就可以,不必再深入,他主動結束對話:“我知道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