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
陳遇意外,孟廷川補充:“校服。”
“校服啊,我的校服都是運動服。”他指著北邊,“那邊一直往前走,走到第三個路口左轉,就是我中學了。”
“我穿過好多不要錢的,我媽是裁縫。”
“嗯。”
陳遇回頭看了一眼:“她以前就在這個服裝市場里開店。”
孟廷川問他:“要進去看看嗎?”
陳遇搖頭:“應該已經搬走了。”
服裝市場離西行路不算太遠,附近沒什麼星級酒店,只有連鎖的快捷酒店,他們隨意挑了一家辦入住,然后出門吃飯。
時間還早,他們在路上走了一會兒,陳遇一邊走,一邊跟孟廷川說曾經的事,不過沒多少能說的,變化實在太大了,陳遇幾乎找不出幾條和記憶中一樣的路來,更不要說什麼早餐店文具店。
從一個路口走出來,陳遇有點懵:“前面好像是我家。”
他回頭看了眼,還是不知道怎麼從那個公園過來直接就到家了。
“那要去看看嗎?”
他們站在路口等著陳老板猶豫抉擇,邊上小賣部里的大姐喊住他們:“哎,帥哥,你們外地來玩的?別往前面走了。”
孟廷川走過去,買了瓶水,大姐就更熱情了,放下手里的碗,給他們拿水,主動說:“前面要拆遷了,亂糟糟沒什麼好玩的。”
孟廷川說:“我們走親戚。”
“走親戚?”大姐說,“走親戚就更不用去了,現在就剩一戶人家了,遠近聞名的釘子戶,你們再打個電話問問,肯定弄錯了。”
“好。”他拿著水走出來,大姐還意猶未盡:“又不是以前,釘子戶還多給錢,現在都是越早簽字好處越多。這種人哦,為了多拿點錢,拖到最后反而沒好處。
”
這是個很老的小區,人確實都搬得差不多了,里面空空蕩蕩的,墻上寫了紅色的拆字,隔幾步就能看見被拋下的舊家具。
破沙發、缺了腿的床,凌亂的窗簾床單。
清冷到連小動物都不多見。
走進去大約百來米,陳遇停下腳步:“不一定是他們。”
“嗯。”
“要是搬走了,我就翻墻帶你進去看看我以前的房間。”
“好。”
要是沒搬走……
陳遇也不知道。
小區內變化也很大,陳遇沒想過有一天他回家還能找錯路,家門口有個小池塘,現在沒有了,多了個停車場,停車場里還有幾輛車,可能是附近有人把車停到這里來了。
“應該,是這里吧?”陳遇看著眼前的房子,不太確定。
這邊都是樓房,他們家在一樓,一般不太走單元門,而是直接從院子走,陳遇準備繞到后院去看看。
還沒走到已經聽到了前面的動靜,他站在角落里沒有出去,隔著院墻的雕花石窗依稀可以看見一個有些陌生的身影。
“你還有臉來我們家。” 陳母抄著掃帚在趕人,“出去、給我出去。”
表哥跳著躲開她的掃帚往外走:“我說老太太,你省點力氣吧。”
“我舅還躺在家里吧?你把我趕出去,準備以后每次去醫院都打車嗎?”
陳母繼續揮掃帚,揚起一大蓬灰:“打車也不要你,喪良心的東西,當初如果不是你,阿遇……”
“阿遇阿遇。”表哥嗤笑,“當初不是你們自己送他去那種地方的嗎?”
陳母的掃帚最終沒有落在他身上,她扶著掃帚站在原地,停了一會兒,轉身回去。
表哥還在喋喋不休:“現在擺出一副可憐相給誰看啊?留著房子不肯拆有什麼用?他這麼多年沒回來。
”
大門被砰地一聲關上,鐵皮發出回響。
“誰知道是不是得了艾滋病死在哪了?”
“沒死也不會回來,我要是他,我巴不得你們早點死,你們過不好,我就好過了。”
表哥罵完撣了撣衣服上的灰,換了一副勸導的口氣:“說了我給你們養老,我沒爸媽你們沒兒子,湊一塊過不是剛好麼。”
他還要再說,手機響起來,拿出來看了眼,接起電話,偏頭用肩夾著手機,喂了兩聲,一邊拿出煙盒輕敲兩下,抽出支煙來。
打火機打了三次沒出火,他十分不耐地摜在地上,空咬著濾嘴應付電話那頭:“行了行了說了會還的,就這兩天。”
他掛了電話,又沖院子里喊:“你們趕緊把字簽了到時候住新房,市里那房子給我當婚房正好。”
“你們要不放心,以后我生了兒子跟我舅的姓總行了吧。”
一個花盆扔出來,他倉皇躲開,花盆落在地上,院內陳母的聲音傳出來:“我只有一個兒子。”
表哥心有余悸地看著院門:“死老太婆,一點不知變通。”
他撥了個電話出去:“喂,三哥,我大強啊,不是,我是真轉不過來了,那邊催得急,保證還,我欠誰也不能欠三哥呀……”
他講著電話往外面路上走,路過陳遇和孟廷川的時候多看了兩眼,又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
說話的聲音漸漸遠去,停車場傳來汽車引擎聲。吱呀一聲,老舊掉漆的院子門從里面打開,瘦小的身影又一次走出來。
陳母沒有用掃帚,手上拿著一只塑料袋,佝僂著,一片一片拾起花盆碎片,撿到第三片的時候撐了一下腰,忽然愣住了。
“阿遇?”她直起腰,定定地看著陳遇,腳步不受控制地往這邊走了幾步,不太確定地問,“阿遇,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