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齡春笑了笑,道:“金戈家里還有人,有他爺奶在,輪不到秋老板說什麼罷。”
陳歲云抿了抿嘴,并不覺得意外,韓齡春總有用不完的辦法。
陳歲云越過韓齡春,推開窗戶,道:“對于金戈來說,未必是件好事。”
韓齡春已經聽出了陳歲云的拒絕,他笑道:“我可以叫她吃穿不愁,叫她想做什麼做什麼,我也不會對她疾言厲色,要求她學太多東西,只要她開心就好。”
陳歲云哼笑,“因為你根本不喜歡她,當然不會費心管教她。”
韓齡春抬眼,陳歲云有些稀罕的看著他,“你放一個不喜歡的人在家里,不覺得難受麼?”
“不喜歡的人算什麼,我討厭的人更多,”韓齡春笑道:“我也沒有讓他們都去死啊。”
陳歲云瞥了他一眼,心說怎麼就讓韓齡春這樣的人得勢了呢。
“在外面裝裝樣子也就算了,回到家還要演,你不覺得累麼?”陳歲云坐進扶手椅里,隨手拿起韓齡春沒看完的書,道:“我不打算做金戈的師父,她要唱戲,好好跟著秋鎖云唱就是了。整個上海灘誰不知道秋鎖云耿直剛強,從不做那些蠅營狗茍的事情。金戈跟著秋鎖云,比跟著我好。”
韓齡春想了想,覺得這一局誰也沒占便宜。他笑了笑,裝模作樣道:“你不問問金戈的意思?”
“那小姑娘年紀輕輕,性格卻很堅毅,不是會被繁華迷了眼的人。”
“那好罷,”韓齡春站在陳歲云身后,捏了捏他的后頸,道:“這件事不提了。”
陳歲云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初七韓公館請客,請了春景班唱堂會,到黃昏時宴席方散。
陳歲云走進供戲班子休息的房間,秋鎖云正安排人收拾箱籠,小金戈也幫忙在人群里跑來跑去的。
秋鎖云對陳歲云的好臉色只在過年這幾天,這會兒他看見陳歲云,神色不咸不淡的。
陳歲云也無所謂,招手叫金戈過來,“小金戈,想我了沒有?”
金戈跑到陳歲云面前,“師父……師伯。”
“乖。”陳歲云摸了摸她的頭發,道:“你想不想去看花?”
金戈點點頭,轉頭看向她師父。
秋鎖云整理著戲裝,道:“可別轉了一圈回來,又有人要搶我徒弟。”
“不會。”陳歲云笑道。
他帶著金戈走進別墅,韓齡春正與季之信說話,他們兩個都喝了些酒,談興大發。
再次看到金戈,韓齡春的態度正常多了,溫和淡然。但其實他根本沒有跟金戈說幾句話。
金戈的眼里漸漸漫上疑惑,陳歲云沒有察覺,帶著金戈往樓上走。
韓齡春仍舊與季之信說話,一轉頭,恰好碰上金戈望過來的目光。那一瞬間,韓齡春酒意盡消,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
花房里,金戈貪戀地看著那盆嬌嫩鮮艷的海棠花,她撐著花幾,湊上前去嗅。
“什麼味道?”陳歲云問。海棠花的香味其實很淡,這里的花又那麼多,她能聞到什麼味道。
金戈形容不出來,只道:“很好聞。”頓了頓,她又道:“我記住這個味道了。”
“這麼喜歡這盆海棠花?”陳歲云道:“下次再帶你來看。”
金戈依然戀戀不舍,她想,或許沒有下次了。
晚上陳歲云送金戈回春景班,秋鎖云一直在廂房里等著。夜已深了,秋鎖云將小姑娘塞進被子里,師兄弟倆坐在她床前說閑話。
“我大徒弟那事,平了,他說過幾天就回來。”秋鎖云道:“我知道這里面你幫了忙,我承你一份情。”
陳歲云擺擺手,“不要說這話。”
“但說實話,我看他因為這件事,怪灰心的。”秋鎖云道:“時局不好,到處都在死人。你看上海歌舞升平,你看不到的地方呢,尸橫遍野。世道亂,沒有公正可言,我們就是想老老實實唱戲,都被逼的要活不下去。”
陳歲云只道:“總有好起來的時候。”
秋鎖云嗤笑一聲。
床上的金戈忽然轉過身,大眼睛撲哧撲哧看著兩人。
秋鎖云道:“你還沒睡呀。”
“師父,你們就在我床邊說話,叫我怎麼睡。”
秋鎖云瞪她一眼,金戈吃吃地笑。
笑過了,她拉著陳歲云的手指,道:“師伯,韓叔叔第一次見我那麼喜歡我,是假的麼?”
陳歲云愣了愣,“為什麼這麼說?”
“他今天只跟我說了四句話,也沒有摸我的頭。”金戈道。
“就為這個?”陳歲云失笑。
金戈搖搖頭,深沉道:“不要騙小孩子,你們都騙不過小孩子。”
陳歲云笑了,笑著笑著又變成了嘆息,“你很喜歡韓叔叔麼?”
金戈點點頭,不過她很快就道:“沒關系,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好了。”
“你不喜歡他了?”陳歲云道:“這真是好嚴重的懲罰啊。”
秋鎖云坐在床邊,把金戈的夾襖蓋在被子上,棉褲塞在床尾,念叨道:“現在你知道了,男人的話不能信,有錢的男人更壞,就會騙人。騙了大的騙小的,真不是東西。”
作者有話說:
韓老板犯了什麼錯誤,你們懂的吧
第29章
陳歲云送完金戈還要回韓公館,時至深夜,大街小巷都不見人影,反倒天邊的煙花熱鬧,一串接著一串。
陳歲云坐在車里,看了一路的煙花,十分過癮。
深夜里,韓公館安靜地佇立在林木之中,只有門前幾盞燈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