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點頭,鰓紋翕動,歌聲沒有停止,他咧嘴一笑,露出鋒利的白牙:“我扮演的,不好嗎?”
“什麼鬼?”江眠笑了起來,他輕快地爬上樓梯,小心地坐在拉珀斯身邊,感覺身上有用不完的勁,“你為什麼要演這個?”
他輕輕捏了捏拉珀斯濕滑的長發,“那只是個童話故事,不是現實里的人魚。”
“不是嗎?”拉珀斯疑惑地看著他,“一個地位高貴的雌性,利用大海和風暴的力量,擊碎船只,使看中的獵物落水,再選擇,有利于她外表的偽裝方式,用聲音,去捕獵靈魂伴侶……我覺得,很合理。”
也可以作為我的求偶參考——倘若人類眼中的人魚,就是這麼吸引自己的伴侶的。
“這怎麼……”江眠失笑,“你真的看了!可是你不覺得,那個動畫里有很多不切實際,或者說,有很多人類自吹自擂的部分嗎?比如人魚公主冒著被鯊魚撕咬的風險,去收集餐具叉子,還把一些海洋垃圾視如珍寶……之類的情節?”
哇,江眠停下來,頭暈目眩地想,哇,等一下,我的確在和一條貨真價實的人魚王嗣談論人類創作的童話電影,沒錯吧?
拉珀斯端坐不動,他的長發倒是蠢蠢欲動地游弋起來,試圖從另一側包圍江眠:“既然她的靈魂伴侶,是人類,那麼,就可以說通。”
他低下頭,一心一意地凝視江眠:“因為是他喜歡的,習慣的,所以,人魚也會去喜歡,去習慣。這是本能,是天性。”
江眠的心臟漏跳了一拍,拉珀斯的眼眸就像融化的蜂蜜與黃金,被他認真地看著,總會無端生出燃燒的錯覺。
他用手背擦了擦發熱的臉頰,低聲問:“那你有靈魂伴侶嗎?”
拉珀斯說:“我有……”
不好,珍珠還不知道他的身世,也不知道他隱含的人魚血統,我要是這麼講,會不會扼殺成功求偶的可能性?偷偷摸摸蔓延過去的黑發一僵,拉珀斯猛地急轉彎:“……還是沒有呢?”
江眠張了張嘴,茫然地望著他:“我……我也不知道?”
一人一魚面面相覷,良久,江眠終于憋不住笑了。
“這個霧是你弄的?”他問。
拉珀斯無辜地搖了搖頭:“不是我,是他們,弄壞了樓下的什麼東西。我也想,了解原因,但沒人回答我。”
“樓下……是有人把清潔系統搞砸了嗎?”江眠有些驚訝,他回過來安慰拉珀斯,“沒關系,他們不了解你,所以才會害怕你,我了解你,當然清楚你是個有多好的朋友。”
雄性人魚轉過頭去,兀自嘀嘀咕咕:【我也不需要那些陸民了解我,我只想把你抱在手上。】
自從學會人的語言以來,跟江眠溝通的時候,他就難得再說人魚語,江眠聽了不由莞爾,想了想,他結結巴巴地吟唱:【你,說什麼?】
拉珀斯震驚地撐開瞼膜,狹長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喜悅地大聲說:“你會說我們的語言了!”
江眠咬著嘴唇,竭力想要止住笑意,他捏了捏指頭,靦腆地比劃:“我只會說一點點,不是很多。”
“不是這樣的。”拉珀斯認真地說,“聲調的,細微變化,音節的轉折,情緒的多變……人魚是最好的,模仿者,因為我們的語言,已經最復雜,不是人,聽就能學會。”
江眠十分意外:“可是有一些重復的部分,配合上你的動作和表情,我大概就可以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這難道是不正常的嗎?”
“我不會說它是,不正常的。”拉珀斯謹慎地伸出觸角,企圖慢慢揭開真相的一角,“但它確實是,普通人做不到的。”
“所以……我不是普通人?”江眠撓了撓頭,思索了幾個答案,“我對語言很有天賦?我適合鉆研人魚學?我很聰明?”
“你當然不是普通人。”拉珀斯在這個問題上方小心翼翼地盤旋,“你是,你是……”
唉唉,珍珠完全意識不到這件事,拉珀斯有些沮喪。就像一只磷蝦從未想過自己其實是白鯊的后代一樣,江眠也無法跳出成長環境的藩籬,大膽猜測自己其實是一個混血人魚。
“……你是可愛的。”拉珀斯嘟噥,暫時放棄了捅破窗戶紙的打算,準備徐徐圖之,“可愛。”
江眠臉紅了,他微笑,眼瞳中倒映著蕩漾的波光,還不習慣這樣直白的示好和夸獎。他輕聲說:“嗯……謝謝?我等一會兒想去查點東西,你就在這里,可以嗎?還是說,我給你找點吃的?”
雄性人魚一下愣住了,他腦筋飛轉,急忙不甚熟練地換上一張悲傷的哭哭臉,意圖使江眠心軟留下——最好能把這個留下的期限拉長到千秋萬代。
對著拉珀斯,江眠左右為難,他是真的對一些事情產生了好奇心,現在整個研究所的高層都管不到他,這會兒正是探查的最佳機會……可拉珀斯也是他的朋友,最好的那種!也許,他真的應該留下來,陪拉珀斯度過美好的友誼時光……
他蹙起眉頭,面上含著躊躇之情,不由自主地又露出了那種可憐兮兮的小狗眼神,差點沒把拉珀斯震得神魂顫抖,搶到懷里就往水下深潛。
“你去,去吧!”拉珀斯認輸了,他永遠不是江眠的對手,“但是,你會很快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