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一時陷入沉默之中,薩迦悄悄拿眼角瞥著幼崽的神情,看到他不高興地垂著眼睛,抿起嘴巴——要是換在平時,薩迦一定會為露出這種可愛表情的幼崽做任何事,然而,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幼崽的腦袋里所念的,同樣是一份“癡心妄想的產物”。
但幼崽的這份心意,又的確是為了自己……這麼一想,薩迦又覺得,被云池倚靠的皮毛,實在燙得厲害,使他從鼻尖到尾巴尖,都感到了融融的暖意。
這麼一走神,被神力操縱的松針錯了好幾下,薩迦反應過來,忍不住“啊”了一聲。
“這麼看,織出來的圍巾要破好幾個洞了。”大海獺訥訥地說,“這條就放起來……”
“送給我。”云池硬邦邦地說。
“唔?”
云池怏怏不樂地噘著嘴:“我說,送給我,我要戴。”
薩迦踟躕道:“可是,破洞的圍巾,會很丑。”
“我不嫌它丑,”云池大聲說,“而且我不會取下來,我要一直戴著!”
薩迦呼吸微窒。
這真的很古怪……他知道,為了抵御漫長嚴寒的冬天,卡勒瓦的人類通常要全副武裝,使用大量動物的毛皮和厚重的織物,以此覆蓋全身,連脖子和耳朵也不會放過。可云池已經穿著曾屬于薩迦的無瑕白袍了,寒冷遠離他,隆冬亦不敢靠近他,他為什麼還執意要求這條丑陋的圍巾呢?
這種感覺就像……就像他樂意于接受自己的一切,無論是完美光明的一面,還是殘缺暴虐的一面……
薩迦許久不曾回話,云池有點懊惱,自己的語氣是不是兇著他了,連忙轉身:“我不是對你生氣,我的意思是……”
余下的話語斷在唇齒間,云池訝異地睜大眼睛,看到薩迦正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連瞳孔都茫然地擴散了。大海獺微張著嘴,身體發抖,那森白鋒利的獠牙,在一瞬間突破得太長,貪婪地呲出空氣,窺探著外界的獵物。
“……薩迦?!”
云池嚇了一跳,咋回事啊這是,難道是中午沒吃飽,現在又餓了嗎?
聽到他的呼喚,白海獺猛地回了神,他同云池對視一眼,不知所措地用毛掌捂住嘴巴,猛地跳下木床,頭也不回地拱出房門,跑掉了,頗有落荒而逃的氣度。
云池焦急不已,又不好追上去,萬一薩迦需要處理什麼要緊事呢?他再跟上去,那就太不恰當了……
他在房中如坐針氈地等了很久,直到天時昏黃,暮色蒼茫,薩迦才耷拉著耳朵,無精打采地回家了。
云池連忙上前,看到大海獺眉愁苦臉,腮幫子鼓鼓地嘟著,頭上、身上的毛更是濕淋淋、亂糟糟的,瞧著就像遭了好一番罪。
“到底出什麼事啦?”云池急急忙忙地找來干布,給薩迦搓搓腦門和身上的水珠。
“神力……有點暴躁……”薩迦抖動著胡須,憂愁地說,“差點沒控制住……”
“為什麼會控制不住呢?”云池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當時我們什麼都沒干,只是在打圍巾啊!”
薩迦沒有再吭聲,他可憐兮兮地瞄了一眼云池,目光中頗具幽怨。
可惜,云池看不懂。
作者有話要說:
云池:*快活地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和一個神調情* 我想,我可以給你梳毛、織圍巾、做飯……看起來簡直就是夫妻嘛,哈哈!
薩迦:*低下頭,不敢說話* 嗯……
云池:*繼續快活地笑,在木屋里跑來跑去* 看,我在打造我們的家!
薩迦:*極力忍耐,深呼吸* 唔唔……
云池:*仍然快活地笑,大聲宣布* 你的一切我都能接受,不管是完美的還是不完美的!
薩迦:*崩潰了,在吞掉云池和給自己潑冷水清醒的選項中選擇了后者,火速逃跑* 我是神,他還什麼都不懂,我可以忍耐我可以忍耐我一定可以忍耐……
第41章 神婚(十二)
自打薩迦無故跑出去的那天起,他的表現就一直怪怪的。大海獺時常望著云池怔怔入神,又在云池不解回看的時候躲閃目光;像之前那樣,把云池抱在懷里睡覺時,亦不如以往安分,總要不自在地挪來挪去,一會扭到這邊,一會扭到那邊,好半天才能安穩睡下。
……雖然在扭的過程中,始終不肯撒開云池就是了。
真是奇怪啊,云池捏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沉吟。
是生病了嗎?不像啊;是最近的飲食不合口?他早上還吃了一大碗牡蠣粥呢;是島上出了什麼問題?那就更不是了,如果島上出了問題,薩迦可不會悠哉悠哉地坐在這里,和一條沒織完的圍巾較勁……
云池也嘗試過打直球,主動向薩迦詢問原因,可大海獺只是支支吾吾地用借口遮掩,始終不曾明說。
少年思來想去,得出一個結論:倘若是什麼嚴重的難題,那薩迦的態度肯定會比現在沉重的多,所以,他煩擾的肯定不是什麼大事。
想明白這一點,云池就不管了,反正人際交往的時候,總得給對方留出點個人空間,誰還沒有個小秘密呢?
他復又愉快起來,拍著滿溢陽光的木地板,笑吟吟地招呼薩迦:“薩迦,快來,我給你梳毛!”
自然,云池現在還沒拿到梳子,鑿刻梳齒這麼細致的活計,他同樣沒有足夠專業的工具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