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無法斷定這里的民風怎麼樣,但看他們這麼友好地分享食物,應該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走過去,試探地叫道:“你們好?”
三名旅人一回頭,呆滯地盯了他片刻,頓時慌亂地扔掉水杯,迅速扯下后背的防身武器,拉滿了弓弦,對準云池的身體。這一套動作下來,驚地拉車的馱獸打了好幾個響鼻。
“你是強盜還是邪靈?報上你的名字!”
“若你是邪靈,在你口施惡咒之前,想想這些對準你的箭頭,全部涂了神圣的白芨花汁!”
“沒、沒錯!”
云池下意識舉起雙手,被這激動的陣仗嚇了一跳。
“喔!冷靜、冷靜,好嗎?我不是邪靈,我只是個人,和你們一樣的人。”
云池的目光快速掃過這三名旅人,發現他們的面膛泛出長久生活在酷寒地區的紫紅色,身上裹著皮毛氈連的厚重大衣,一看就是歷經摸爬滾打的苦日子,衣物的顏色都很難分辨出來了。他們的腰帶上,亦插滿了浸透油污的工具,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相比之下,云池這一身既干凈、且整齊,更兼容色昳麗,臉孔瑩白如雪,在荒無人跡的野外,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奇異的少年,不怪旅客反應過度。
冬日的長風刮過樹梢,席卷落雪,使篝火膽戰心驚地猛跳了幾下,幾次在滅與不滅的邊緣徘徊。云池為自己辯解道:“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路過這里,看到有人煙的痕跡……”
“告訴你了別烤火,你偏不聽!”
“天冷得要死,再不生火就撐不住了,再說了,你不也立馬同意了嗎!”
“別吵了、別吵了!”
面前又引發了一場小小的內訌,云池嘆了口氣:“這樣吧,我不耽擱你們的時間,我只是想知道,順著這條路往前走,能不能看到村落或者城邦?我想買點補給品。”
三個人停下來,懷疑地互換眼色,如同開了隊內語音,正私下交流云池說的話是真是假。
“前面的路口,往左轉。”第一個人僵硬地說。
哦,有路口!云池松了口氣,有路口就好,他剛想道謝,第二個人便緊接著說:“前面的路口,往右轉!”
云池:“?”
第三個人跟著磕磕巴巴地道:“前面沒有路口,直、直走。”
云池:“……”
“如果你是真無辜的好心人,那天上的神明自然會保佑你,指引你前往正確的道路!”第一個人警惕地說,“如果你是邪靈,那就自求多福吧,我們是不會把你引去人類的城邦的!”
云池徹底沒話說了,再在這里停留也無濟于事,這些旅客的戒心之強,使得和平溝通都成了個難題。
他揮了揮手,引起□□陣緊張地顫抖,然后轉身就走。他意識到,在這里,所謂“邪靈”的作怪和肆虐,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嚴重一些,以致來來往往的旅人不得不結伴而行,并且瑟縮如驚弓之鳥。
這點實在令人不解,根據薩迦的說法,早在第二代神系還存在的時候,大大小小的村落城邦都布滿了各類的神廟和神像,更有無畏的英雄行走在山林大海間,與怪物和邪靈廝殺抗爭,據此獲得不朽的榮耀。
可就他目前所見,實際情況跟說的大不相同啊……
莫非真是時代變了?
他踩著積雪,快步在崎嶇坎坷的土路上行走,西風在他的身邊輕柔滌蕩,那些枯枝積雪下躍躍欲試,準備伏擊過路人的邪物,還未等到靠近,就被風靈吹散形體與魂魄,融化在了雪中。
云池還是人類,無法察覺如此細微之處的交鋒,他一口氣走到了岔路處,總算可以停下來,安心地喝口水。
“首先,拿出藍寶石……”他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從內袋里掏出那顆清澈的珠寶。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原本四野尚有不斷窸窣的聲響,是蟲鳴還是鳥鳴的嘰嘰喳喳,徜徉過林間的微風敲打枯葉,亦發出喀嚓不絕的動靜……然而,寶石一掏出來,放在天光之下的同一時刻,原野闃然寂靜,如同死地,鳴叫與風語亦徹底熄滅了。
時間恍若凝固,云池站在路口,就像站在天地初開的中心。唯余他的呼吸,他衣料的摩擦聲,他嘴唇張合的囁嚅……仿佛這世間的一切聲音,都是由他一個人創造的。
云池環顧四周,無所適從地干笑道:“這、這麼大的陣仗啊……”
他趕緊按照薩迦的吩咐,把藍寶石往前一扔,口中背誦出海獺教給他的神言。第一個詞出口,四周便嘩然涌起牛乳般的大霧,瞬間淹沒了云池的視野。
待到全部念完,云池徹底看不見周圍了。他耐心等候著,大約過了十分鐘,他的耳朵微微一動,聽到遠處傳來一種極其粘稠的,泥水鼓動的聲音。
“我應征古老的誓言而來。”
霧氣開始消散,云池聽到一個滄桑的顫響,在無數破滅又再生的泡沫中激起共鳴。
——一尊足有三人多高,無形無貌的泥漿巨人,正站在云池身前。它應該是前額的位置,鑲嵌著那顆違和感十足的藍寶石。
“我應征那可怖的暴君、喜怒難測的冰洋、磔碎諸神者的御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