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屏住呼吸,從這殺伐決斷的女神口中,他聽出了點不對勁的東西。
“你從哪兒得來的假消息” “流言說什麼,你還真就信了” “去死亡那里尋找你的主神之位吧”……
薩迦依稀提到過,除了冬神,羅希也是強有力的主神競爭者,況且他身具風神的職位,消息靈敏之處就不用說了,關于薩迦的流言傳成了那種離譜的模樣,居然也沒有知情的神明出來辟謠嗎?
而且薩迦才走了沒多久,羅希就找上門來了,你說他耳目靈通,那確實是靈通,可到底是哪一方走漏了風聲呢?薩迦不是魯莽的性格,他肯定要對自己的行蹤保密,剩下的……
如今遍布世間的強盛元素,除了風,就只剩下水和冰雪了。
云池靜靜地推算著。
先炮制不切實際的流言,讓四代的神明都相信薩迦不過是個好捏的軟柿子,再放出訊息,讓風靈知曉薩迦離開的訊息,緊接著就是羅希抓人,自己被迫和薩迦分離。
剛剛聽他們的意思,似乎現在薩迦正在外面大鬧,然后冬神便可以趁這個機會,名正言順地拿下羅希的人頭,作為賠罪的籌碼……
這麼看來,她既順理成章地除去了主神之位的競爭者,又主動朝薩迦展示了人情,說不定還能獲得其他神明的感激……一箭三雕的買賣,無論從哪方面看,她都是最大的受益者。
思及此處,不管是不是他多慮,云池也不敢順著走上去。他謹慎地按照原路返回,在暗道里一路狂奔,又從臺階爬回了存放神歷的殿堂。
或許是感應到主人已經逝去的噩耗,神宮內部的生機正在急劇消退,光彩炫目的裝飾黯淡下去,那些精妙絕倫的玉雕金刻,已經開始自內部蔓延出腐朽的裂痕。原先在這里工作的數千名畫師早就不見蹤影,大殿空無一人,滿地都是砸碎的畫筆顏料。
云池飛快地逃出去,發現外面的混亂更甚于里頭,神宮活像遭了一場洗劫,被沖進來的暴徒盡情燒殺擄掠了一番,以至整座宮室都在搖搖欲墜中將傾。
是不是薩迦找來了?
云池滿懷希望,跌跌撞撞地跑向長廊盡頭,沿途還得躲避不斷砸下的掛飾花瓶。神宮發出即將解體的哀響,他正準備轉彎,卻急忙一個急剎車,腳下的碎石簌簌滑落。
云池以手臂死死抱住旁邊的護欄,防止失足摔下去。
“我的天……”
云池完全傻眼,因為他面前已然不是層疊的宮殿,而是一個天塹般的深深溝壑——風暴神宮的橫截面就在眼前,它居然被某種不知名的外力直接劈開了!
“這怎麼搞,我又不會飛……”
眼見他待的這一半也危如累卵,不住在風雨中飄搖,云池要麼就再找出路,要麼就閉眼跳,反正有神衣護體,他也死不了。
就在這時,上方陰暗的天空忽然傳來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母神啊,就是你嗎,那位冰海之主的新娘?”
云池抬頭一望,只見一張遼闊無比的巨臉從天穹中蔓延出來,霞光填充它的膚色,流云組成它的輪廓,這是一張老人的面孔,皺紋深邃,雪白的長須拖曳至天邊。
云池被鎮住了。
“你……您是誰?”他大聲問,“難道是天空之神烏戈?”
老人發出得意的低沉笑聲:“呵呵呵,看來冰海之主對你提起過我……嗯,不對,你怎可還在風暴神宮中逗留,快坐上來,我帶你去找你的丈夫!”
得意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職責,趕忙沉下臉,一匹云彩中生出的馱獸搖頭擺尾,飛快地下降到云池面前。
也許這是此刻最好的選擇了,云池立刻跳上去,馱獸高高地升起,很快就將瀕臨破滅的神宮拋在了下面。
“全世界都在找你,孩子,幸好我的眼睛足夠寬闊……”烏戈沉沉地嘆息,“真是一場無妄之災,不止是羅希,希望同祂一般的小輩,都能記住這個教訓罷!”
云池猶豫了一下,還是大聲說:“羅希他……他死了。”
“什麼!”烏戈的胡子驚訝地抽搐了一下,“是你殺了祂嗎?”
“不是我,”云池說,“是冬神。”
烏戈沉默了,良久,他才發出一聲長嘆,低聲嘟噥:“我今天嘆氣的次數,比過去幾百年加起來的還多……鬧劇啊,還是快快地結束它罷!”
他們已經飛上了天空的最頂端,烏戈撥開黑云,悲哀地說:“你看吧。”
云池坐在馱獸背上,他向下鳥瞰,過了好久,都沒有說話。
震撼太過,使他的舌頭打結,雙目也凝固了,不知愣怔了多長時間,云池才顫抖地問:“薩迦……這是薩迦?”
即便隔著月球到地球的距離,他都可以看到,有只龐大到不現實的白色海獺,把一整塊陸地都高高舉起,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隨時可以重重地將其擊碎。
這樣的場景,他已經看過許多回了。
在冰海狩獵的時候,每到飯點,薩迦就會不知從哪里拖出一張扁扁的石頭小桌板,放在自己胸前,再讓云池坐在他的肚皮上,他們就一邊吃飯,一邊在海上慢慢地漂流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