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糧缺水到了一定程度,余夢洲甚至在腦子里分出了兩個聲音,自娛自樂地相互爭執。
終于,轉機在傍晚時分出現了。
暮色陰沉,東南方向的地平線,呼啦啦地飛起了一群黑點。一匹魔馬驟然仰頭,厲聲嘶鳴道:“報喪女妖!他們放出了報喪女妖!”
一直在陰影中靜臥的法爾刻站起來,走到它焦躁不安的族群面前。
“噬主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你們休息的如何。”
馬群以隆隆的咆哮作為回應,用尖銳扭曲的前蹄刨著赤紅的土壤。褻舌充滿惡意地說:“解決那群廢物很容易,沒受到什麼損失。”
它的馬鞍上,還釘著鑲滿倒刺的銅靴殘片,這是前騎主的遺留物。
“那我們就迎戰,”法爾刻轉過身,“把那個自稱的工匠拽起來,現在就是他為我們服務的時候了。”
軍鋒眼前一亮,幾顆火星子從瞳孔中迫切地崩出來,但還不等它跑過去,年長的同伴已經捷足先登。
七重瞳跑到籠子跟前,先深深地嗅了嗅味道,再一下咬開籠門,轉頭向首領匯報:“他昏過去了。”
你!明明你早晨還跟我說,讓我不要管人類的死活!
軍鋒忿忿地咬著馬嚼子,用前蹄把地面踏出了深深的、燃火的裂痕。
“因為他昨天就說他餓了!”它不甘心地小跑過去,蛇尾抽打著后腿,“喂,你要吃什麼?”
余夢洲在半昏半睡中,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問自己“要吃什麼”,當下差點喜極而泣,拼著全身的力氣,氣若游絲地呵出一個字:“水……”
“水,”軍鋒歪了一下大腦袋,轉頭對高耳說,“喂,他要水!什麼是水?”
高耳謹慎地停留在一個距離牢籠不遠不近的位置,沒好氣地道:“我哪知道什麼是水,難道還要我伺候這個騙子?”
法爾刻冷漠地盯著骨籠,沒有它的發言,沒有魔馬敢于去找尋余夢洲需要的“水”。
“……聽著,”余夢洲強打幾分精神,用腫得不能聽的喉嚨,跟馬群討價還價,“你們要我干活,我不能沒有定金。食物……懂嗎?食物、就是我的定金……”
“很合理的要求,”魔馬們轉向它的首領,小心翼翼地說,“符合魔域的法則。”
法爾刻沉默半晌,對高耳說:“去找人能吃的食物,在暗影中孤身潛行,要小心行事。”
高耳噴出一股熱息,馬鞍上的青銅鈴鐺一齊顫響:“我明白。”
在黃昏的籠罩下,它迅速化成一灘迅捷的影子,以肉眼難以見證的速度,向著遠方掠去。
很快,狩獵的魔馬就回來了。
它重新在地表上凝聚出噩夢的原形,扭頭從背上拽下兩樣東西,一個顱骨瓶,一個燒焦的,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肉塊。
“喝吧!”它不耐煩地把瓶子甩到余夢洲懷里,同時將肉塊踢到青年的腳下,“這是我從一個驚懼小妖的部落里找到的,人類應該可以承受。”
軍鋒問:“是它們獻給你的?”
“我不在乎,”高耳無所謂地說,“反正它們的味道不怎麼樣就是了。”
余夢洲用不住發抖的手,顫抖著擰開了那個頭骨形狀的畸形瓶子,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往里頭一看,余夢洲有點恍惚。
里面裝的,倒不是什麼血啊腦漿啊之類的違規東西,而是一種深紫色的,異常稠密的液體,晃一晃,立刻就在瓶壁上掛了一層邊,聞起來也十分不妙。
算了,不管喝不喝得死,就它了。
余夢洲一仰脖子,決然地把這瓶東西灌了下去,果不其然,又苦又辣,比喝中藥還難受,可它到底是含著水分的飲品,能讓人恢復一點力氣。
肉塊的味道也不怎麼樣,嘗得出來,燒肉師傅的手藝近乎于無。燒得太熟的地方,嚼著就像輪胎,半生不熟的地方,咬起來就像泡過水的棉絮,余夢洲吃得呲牙咧嘴,但饑餓畢竟是天底下最好的佐料,他忍著血腥和焦糊的味道,勉強填飽了肚子。
“……你們到底要我干什麼?”他一抹嘴,捂著額頭,難受地望著眼前的馬群。
“點燃痛苦,施予折磨。”法爾刻回答,“既然你說自己是工匠,也收下了定金,那麼,是時候履行你的承諾了。”
余夢洲的頭更疼了,他問:“不好意思,什麼?我沒理解錯的話……你是讓我折磨你們?”
“這是工匠的常識!你不知道,只能說明你不是,騙子。”褻舌嘶嘶地說。
“我從沒說過我是你們這兒的工匠!”余夢洲忍著嗓子疼,高聲反駁道,“我腦子又沒病,你們看起來也不像是有……好吧你們看起來確實比我有病多了,但是為什麼啊,這到底有什麼說頭?”
“痛苦是動力的來源,魔域通行的貨幣。”軍鋒冒著被首領教訓的風險解釋,“戰爭就要來到了,但沒有騎主的引導,我們承受的苦痛,很快就不足以支撐我們對抗源源不斷的大軍……”
法爾刻上前一步,打斷了軍鋒的話。
“也就是說,你做不到。”
余夢洲深吸一口氣,提過工具箱:“我做不到,折磨也不是我該干的活。我只會修蹄子,看在你們是馬的份上,我愿意不計前嫌,嘗試著給你們修一下,其它的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