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天,法爾刻忽然說:“這是第一次。”
余夢洲不明所以:“啊,第一次。”
“以后多多地親,習慣了就好了,”人馬誠懇地看著他,“到那時候,我就不粘人了。”
余夢洲吃驚:“你讀心?”
“我不會讀心,”法爾刻說,“但是我會讀表情,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愛人。”
……行,算你厲害。
回去吃了晚餐,既然很快就是回去的時候了,余夢洲也列了個單子,看需不需要帶點什麼回去。
他心愛的工具箱……唉,雖然早就是破破爛爛,很難修繕了,但還是不能讓它客死異鄉,帶上。
啟動資金,承包山頭不能沒有錢啊,再加上幾年過去,也不知道地球的物價通貨膨脹成什麼樣了,錢肯定也得帶上。
還有馬群的蹄鐵,鞍韉之類的馬具就算了,蹄鐵是他們說了好久要釘的。人間的金屬肯定禁不住魔馬的蹄子,必須要在這邊做好了再說。
還有什麼?
他正在苦苦思索,以太忽然跑過來,問:“人類,你原諒首領了嗎?”
“沒有,”余夢洲回過神來,“怎麼了?”
然后,他看見以太緊張地跺了跺馬蹄,轉頭就跑了。
余夢洲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索性不去理會,繼續列清單。
過了一會,血屠夫也跑過來,臥在他跟前問:“馬上就要去人間了,你真的沒有原諒法爾刻?”
“……我沒有?”余夢洲放下筆,“怎麼了,這有什麼問題嗎?”
血屠夫還像他仍然是馬時的模樣,凝重地吹了下嘴唇。
“沒事。”然后就匆匆站起來,跑掉了。
真是怪事。
余夢洲用筆撓撓額頭,他們不像是來給法爾刻說情,也不像是來給法爾刻落井下石,這是在干什麼?
他本想深究,但有時候,馬就是一種有點神經質的動物,他權當這是他們突然的自我了。
又過了一會,災變也急慌慌地從遠處跑過來,余夢洲眼睛瞇起,他放下紙和筆,趁災變臥下跟他說話的時候,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
“怎麼回事?”余夢洲先發制馬,狐疑地問,“為什麼你們都跑來問我法爾刻的事?”
災變一驚,嚇得更結巴了。
“我、我們就是想說,為什麼這麼長時……時間,你還沒原諒首領……”
“時間長嗎?”余夢洲不可思議地問,“我跟他把話說開,也就是一天前,才過去二十四小時的事而已。昨天晚上,軍鋒不是還讓我別輕易饒恕法爾刻嗎?”
災變恨鐵不成鋼,口齒清晰,非常流利地說:“那是他傻!”
余夢洲:“……”
“總而言之,”災變復述,“我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不、不打算跟首領……”
“不打算跟他什麼?”他說得費勁,余夢洲不由猜測,“跟他談戀愛?跟他在一起?”
“……不打算跟他立下契約了。”災變終于流暢地說完了一整句話。
余夢洲:“?”
余夢洲問:“契約,什麼契約?”
災變困惑道:“首領沒、沒跟你說嗎?”
余夢洲嘴角抽了抽,他勉強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怎麼了,他需要跟我說什麼?”
法爾刻,你要是再當謎語人,我真的非要把你……
“惡魔表達愛、愛的方式,是作用在靈魂上的契約,這是成為伴侶的必要步、步驟。”
“哦,”或許是被“伴侶”之類的柔軟字眼緩沖了一下,余夢洲聽了這個解釋,倒是沒有之前那麼生氣,“他沒說。”
災變渾然不知,首領剛剛又逃過一劫,“所以,我們就擔心你、你是不是不跟首領……”
余夢洲覺得好笑,他揉揉災變的腦袋:“可是,你們擔心這個干嘛呢?”
災變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眉眼在金燦燦的燈火中,有種氤氳如墨的溫柔。
其實,馬群對待余夢洲的態度,在很多方面都是一致的,只要他問,他們就知無不言。但是這個問題,災變沒有回答。
法爾刻是馬群的首領,一脈同出的魔馬,既是血親兄弟,也是難以分割的同族。余夢洲和皇帝的契約,變相等同于綁定了整個馬群,這意味著他從此不會離開,亦無法再像數百年前那樣,拋下所有的人馬,自此一去不回頭。
災變不能告訴他這個。
趁著余夢洲松手的機會,他站起來,笑而不語地逃跑了。
余夢洲沒能抓住他,不由嘆了口氣。
真是一群大怪馬啊。
.
六天后,回程的日子近在咫尺,大事小事基本都安排妥當了。
頌歌在地心巖漿的最深處拉了一個通道,由法爾刻引導原初的魔力,一路延伸到余夢洲當初掉下來的地方,將赤地犁出了蔓延上百公里的,繁復龐大的陣法紋路。
“我們不能依靠魔域的意志了,”法爾刻冷冷地說,“我信不過它。”
余夢洲問:“那我們只要站在中央的位置,就可以了嗎?”
“是的,”法爾刻把他抱起來,“門的結點,就是我們下落在人間的方位。”
十二匹人馬吵吵嚷嚷,打打鬧鬧地奔跑過去,身上倒是沒有背什麼大包小包——折疊空間,那是以太信手拈來的能力。
地獄的統治者們終于站到了這里,打算徹底離開這個誕造了他們的世界。
“你是怎麼說服魔域的?”余夢洲悄聲問,“它居然肯放你們離開。
”
法爾刻冷笑道:“它不放我們走,到時候兩敗俱傷,誰也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