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和手指皆為果肉的汁水所染紅,緋色與素白的色彩對比是如此鮮明,天淵盯著他看了許久,以至達到了人類所說的“出神”的程度。
等到他回過神來,顧星橋的照片已經連拍了一千多張,用餐的過程也和先前換衣服的那段一樣,記錄成了影像。
天淵思索片刻,一言不發,默默把這些拖進了那個新建的,名為“顧星橋”的檔案空間。
“我還想鍛煉精神力。”顧星橋推開空盤,忽然說。
天淵的眸光閃了一下。
“精神力。”
“對,精神力。”顧星橋擦拭手指,“成年的酒神民,以其強大的精神力著稱,這也是帝國不愿放棄我們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血稅。”顧星橋抬起眼睛,與天淵對視,“在酒神星,每過三到五年,十戶人家中,就要抽取一個即將成年的后嗣,編列成隊,送往帝國中央,及其周邊的內環星球強制服役。官方的話術,稱之為‘求學’。”
“打散的酒神民,在精神覺醒時不足以吸引星間異獸的注意,而即將成年的年齡,也能讓他們快速任職新兵,填充戰場。”
天淵記下這些,問:“那你的精神力呢,出了什麼問題?”
剛來的時候,不是還威脅我要自爆嗎。
顧星橋轉過頭,盯著桌上的空盤,仿佛透過它,看到了另一個人,另一個面目可憎的人。
“皇室一直在利用酒神星的獸潮,處決政見不同的敵人——有了我作為親歷者的證言,西塞爾順水推舟,掀起宮廷政變,囚禁了帝國的皇帝。而酒神星上的將領和軍隊得知內情,自然不肯繼續駐扎下去。
”
“這件事,落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里,就是我為了在新政權中占據一席之地,勸離了駐扎在母星上的軍隊回朝勤王,擁護皇太子,丟下母星的族人等死。”
顧星橋深吸一口氣:“當然,即便我想辯解,也是做不到的。西塞爾軟禁了我,為防我的反抗,囚室的四壁都以特殊的阻斷金屬建造,能夠強制抽取,并且逸散我的精神力。我被關了大概六個月。”
“他為什麼這麼對待你?”天淵問,“這不符合邏輯。”
顧星橋閉上眼睛,低聲道:“我不知道,別來問我。”
天淵換了個話題:“那麼,你現在的精神力狀況如何?”
“只比普通人好一點。”顧星橋目光暗沉,端詳著自己的手,“不知道還能不能恢復巔峰水準。”
“值得商榷。”天淵沉吟,“在我誕生的年代,精神力持有者還是絕對稀少的人群,針對他們的復健方法,按照你的眼光來看,應該是粗糙且落后的。”
“聊勝于無。”顧星橋說,“你整理好之后發我。”
天淵沒有什麼被指使的感覺,他說:“我建議你在三十分鐘后睡一覺,這有助于大腦休息。”
顧星橋微微地點頭,他推開椅子,獨自走向自己的房間。
半個小時后,他結束了餐后熱身,洗臉漱口,蓋上薄毯,沉沉地睡下了。
“……你們快看!那不是那個……叫什麼,顧星橋嗎?”
誰叫我?
四周一片漆黑,顧星橋狐疑地轉過臉,隨著他的動作,天空忽然大亮,漫天的紅葉翻卷上來,如潮如浪,浪潮過后,眼前便驟然顯現出了他昔日入學的軍校。
“第一名呢……”
“酒神星,酒神民?入學考試第一?不會是賄賂了考官吧?”
“靠,別嚇我啊,破地方窮成那吊樣,拿什麼賄賂考官啊,當心老師聽見了扣你學分!”
“哈哈,沒有錢,還有別的嘛,肯定是有什麼,就用什麼賄賂咯。你看他長得……”
戲謔的閑言碎語中,顧星橋的嘴唇緊閉,從異樣的眼光,打量的人群中穿行而過。
“一號!”
“到!”
“……你是一號,這屆的第一名?顧星橋,酒神星來的?”
“是。”
“這可稀奇了,咱們這可不興加分的政策慈善啊……唉,都笑什麼呢!那個,跟二號比劃比劃,讓我看看你有什麼壓箱底的本事。”
“……他媽的,讓你比劃比劃,不是讓你下死手!你有本事是吧,第一名就能讓你目中無人成這樣,小測的時候打傷同學?”
“教官,二號同學的胳膊抬不起來了!”
“我先帶他去醫院,你們按照教案自習!你,你很好,你這種錙銖必較的心性,我看你以后能走多遠!”
顧星橋按著生疼的側腹,神情冷淡,站在一眾神情憎惡的新生中間,身邊猶如隔開了一個窒息的BaN真空地帶。
“第一名,顧星橋……”
“首位突破者,顧星橋。”
“……本屆冠軍,顧星橋!”
“嘔!積分榜最高位,怎麼還是那個顧星橋?”
“……特授予優秀學員名譽,帝國新星稱號,讓我們恭喜顧星橋同學!”
獎狀、勛章、冰冷的全息金冠、大眾矚目的戰績綬帶……顧星橋形單影只,站在團團環繞的鮮花和炫光里,他不笑,也不說話,寂靜得像是一張素描畫像。
“你就是顧星橋?哇,我居然跟顧星橋同一屆入伍!實在久聞大名了!”
“我?我是……我叫西塞爾。不用客氣,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
“嘿嘿,被你發現啦……是,這個是我特意留下來給你的,但我不是施舍,也不是可憐,我是真想和你做朋友的!”
“唉,你別走啊,星橋?星橋!”
“抱歉,我是隱瞞了身份,因為我不想你恨我,也不想你用奇怪的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