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眼無法看清的速度,顧星橋完成了這個不可能的任務,用行云流水來形容他的老辣和沉穩,都顯得太過輕浮。
……完美。
他真是完美、完美、完美的。
旁觀著模擬倉的演算數據,天淵的目光已經不能叫驚嘆了,他的瞳仁就像兩枚深深的孔洞,凝視顧星橋的眼神,渴望到令人毛骨悚然。
他真想把這一幕傳給所有活著的生靈欣賞,命令他們齊齊地、大聲地贊嘆,他的人類是多麼不可思議的造物,渾然天成的奇跡。誰對此提出反對意見,他便讓對方化成無關緊要的飛灰。
可是另一方面,他的理智提出了全然不同的,冷漠的看法。
為什麼要讓無知的庸眾,來知曉顧星橋的卓越與光彩?是帝國先放棄了他,從今往后,他就是我的寶藏了。誰敢覬覦,我就要他他失去一切;誰敢伸手,我就要他除了那只手以外,什麼都不剩下。
置身于模擬戰場,顧星橋還不知道天淵心中是如何波濤洶涌。
在轟掉了塔樓之后,他為自己贏得了不少喘息的時機,在奔向星港的過程中,他放倒了一個敵方的士兵,扒掉了對方的外套,偽裝成自己的。
就這樣,混戰中,他一路摸進了星港,選中一艘彎刀星艦,快速用精神力激活,縱然身上小傷不斷,被擊中的手臂和小腿都火辣辣地發疼,可他還是感到了久違的激動。
與他共同作戰過的軍團長,就曾經對西塞爾憂心忡忡地諫言,他認為顧星橋實際上很可怕,因為這個酒神民是那種罕有的,在戰場上能找到歸屬感的人。
駕駛著彎刀,顧星橋拔高而起,直沖天空,對著泰坦級機器人就俯沖了過去。只要突破了這只龐然巨獸,那麼,他沖破封鎖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了。
他探出精神觸須,控制著戰艦的核心處理器,自己則打開前方的遮蔽力場,使用熱射線槍,對準了泰坦的視鏡。
這是它們為數不多的弱點之一。
泰坦檢測到了即將到來的威脅,它高高地抬起手臂,試圖以如龍一般的合金肢體,將這個膽大包天的蚊蚋拍成齏粉。
沖突一觸即發,留給顧星橋的,只剩下一個狹小的,僅容戰艦側身通過的刁鉆通道。
熱射線再度飆射而出!顧星橋緊急拔高機身,就在他即將用戰艦,還有高超的駕馭技巧,去度量穿梭那個通道的可能性時,他忽然意識到,泰坦的身體,微不可查地僵直了一下。
但僅僅是一下,也足以將他的勝利概率提升到最大限度了。顧星橋的眉心一跳,彎刀化作犀利的流光,猝然穿越了泰坦的封鎖線,朝著自由的天空飛翔而去——
——“什麼鬼?!”顧星橋猛然坐起來,他扯掉脖子上的觸須貼片,震驚地看著天淵。
“你放水?”
天淵眨眨眼睛,他躲避著顧星橋的視線,低聲道:“運算出現了一點故障,導致你成功穿越的可能性降低至不足2%,模擬倉內的傷害,也會按比例投射在你身上……”
“你放水。”顧星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看不起我的實力嗎?”
“你很完美!”天淵急急忙忙地解釋,“只是我……”
“就算受傷了又能怎麼樣?比這更重的傷,我又不是沒有受過!”顧星橋厲聲道,“我不是溫室里的花,不是需要呵護備至的小嬰兒!”
“……只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你在戰場上受到損害。”對著他,天淵喃喃道,“抱歉,是我分神了。”
第120章 烏托邦(十六)
“但這不是戰場。”顧星橋一字一句地說,“你到底在想什麼,你……”
他的呼吸加重了,天淵的做法,令他難以忍受,且無法避免地想起了監牢中度過的數月時光——他在漆黑的室內苦苦煎熬,被強行抽取的精神力,使他熬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拉長到了極限,就像陷在粘稠的沼澤里,沉沒是遲鈍的,沉沒同樣是永無止境的。
不分日月的酷刑中,西塞爾的勸導,從四面八方翻涌過來,附骨之疽一樣糾纏著他。他勸顧星橋,說你不要再掙扎了,放棄思考,放棄無所謂的叛逆,就像以前那樣追隨我,追隨我的王座,這不是很好嗎?
只要你選擇這條忠誠的、柔順的道路,你就不會再受半點傷害了,我向你保證……
你就不會再受半點傷害了……
顧星橋的心跳一下快得失衡,激烈失序地撞擊著胸膛,撞得他喉嚨發梗,渾身都不由得震顫起來。天淵立刻監測到了這一變化,他想沖到顧星橋身邊,然而青年只是捂著胸口,倉皇地抬起一只手臂,阻止他靠近自己。
我向你保證……只要你認錯服輸,懲罰就到此結束……
“我實在很抱歉,是我讓盲目的沖動接管了指令中心。”天淵語速飛快地說,“你怎麼了,你的身體正在……”
“……我要離開這里,”顧星橋的臉色蒼白,“讓我冷靜一下……我要冷靜一下。”
自討苦吃,星橋。為什麼寧愿舍棄我的庇護,也要在這里難堪地掙扎?你這是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