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強力的鐵證,說她一點不知羞恥,見了男人,完全不知道害臊避嫌,反而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人家,這成何體統?還有禮法風氣可言嗎?
風言風語,一夜傳遍村落,對于年輕的新媳婦來說,簡直是滅頂的大災。公公鐵青著老臉,恨毒地瞪著新媳婦,眼神在她青春光滑的臉蛋上剜來剜去;婆婆氣得大罵了一百遍騷蹄子、浪蹄子;丈夫呢,丈夫沒說一句話,他干脆地取出了一根去了雜枝的柴火棒,遞給他的親娘。
“不守婦道,就是該打!”
新媳婦嚎啕大哭,語無倫次地給自己爭辯,但婆婆抓起柴火棒,劈頭蓋臉地就往她頭臉上砸去。
居然還敢分辯?分辯就是頂撞,頂撞就是大罪!新媳婦,你不孝忤逆,是該死了!
打爛你這張沒遮攔的賤嘴,打爛你這張勾引老爺們兒的賤臉……婆婆邊罵邊打,為了不讓她躲避這趟責罰,丈夫和公公一擁而上,合力按住了她的手腳。
到了后半夜,響徹左鄰右舍的慘叫和打罵聲,終于停下了。
新媳婦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差點這樣死去。新婦過門沒幾天就暴斃,傳出去實在不好聽,婆婆勉強給灌了幾天的湯藥。
或許還是年輕,恢復能力強,新媳婦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總算緩過來了。
她躺了個把星期,村子里的流言也最終有了結果:原來是村口一個無賴潑皮,慣會在女人身上過嘴癮的,傳了幾天的污言穢語,終于坐實了新媳婦的罪名。
知道全家人錯怪了妻子,丈夫先是沉默,后來又釋懷了,媳婦嘛,跟騾子一樣的,要疼更要訓,要不然女人就會爬到男人頭頂作福作威了;婆婆則更加得意洋洋,她早看新媳婦不順眼,這下總算能給這個小蹄子立規矩,好好殺殺她的威風了。
新媳婦一能下地,立刻便去田地里干活,農家是養不了閑人的。
興許是可憐她的遭遇,也有別人家的媳婦來跟她搭話,新媳婦臉上還腫著青一塊、紫一塊的瘀血,眼神木然,別人說什麼,只敢唯唯諾諾地點頭稱是。
“這麼著,倒是順眼多了,”好些婦人評價道,“看看,規矩還得立!”
新媳婦過門一年,她正與村里另一個媳婦結伴去田壟上送飯,突然間,旁邊沖出一群揮舞著木棍、掃帚的壯年男子,揪住另一個婦人,即刻便是一頓好打。
婦人措手不及,飯菜滾了一地,她也滾在地上,被痛毆得嚎叫。新媳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大喊救人,趕緊有人把她拉到一邊,好笑地制止她。
“這是在拍喜呢!”那人笑道,“誰家的媳婦幾年生不出孩子,她男人不高興了,就得請人來拍喜,你別多事。”
男人們下手愈重,一面拳打腳踢,一面吼叫:“生不生!生不生!”
新媳婦嚇得手腳冰涼,她覺得,那聲音活像野獸的狂笑。其他人看出她的畏懼,便安慰道:“你別怕,趕明兒呀,你生個大胖小子,你男人會更疼你的!”
新媳婦呆若木雞,一聲不吭,按照拍喜的慣例,只要女人的丈夫出來散些瓜子棗子,再說些道謝的話,拍喜的男人也就散了,可那些男人踢打的時間越來越長,直到婦人面如金紙,口鼻耳內俱溢出血來,她的丈夫才不慌不忙,姍姍來遲。
“辛苦,辛苦!”男人禮貌地笑,“辛苦大伙兒了。”
男人們當即停了拳腳,客氣地回禮,然后點點頭,就此散去。婦人的丈夫彎下腰,將其隨意地扛在肩頭,轉身便回了家。
沒過兩天,那媳婦在拍喜的時候傷得太過,以致重傷不治,死了。那家男人遺憾歸遺憾,同時也放出了打算新娶的消息,四鄰又是一陣祝賀,說“升官發財死老婆,都是人生喜事”。
新媳婦怕得睡不著覺,她盯著天上的月牙兒,默默地流淚哭泣。
她不想被人當街打死,不想成了那些人嘴里的“喜事”!
她更加軟弱可欺,以為這樣就能讓丈夫公婆記著自己的好。許是日思夜想,對月祈禱的緣故,就在第二年,丈夫對她的表情越發不善的時候,她懷孕了。
全家喜氣洋洋,她也覺得自己可以松口氣了,婆婆更是難得給了她幾天的好臉色,還為她煮了稀罕的雞蛋,蛋黃挾到兒子碗里,蛋白挾到媳婦碗里。
然而九個月后,她生產了,生的是個女胎。
新媳婦氣若游絲,癱在床鋪上,她竭力起身,看了胎膜還沒去掉的女兒一眼,便昏了過去。
這是她看女兒的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
“你……把大寶放哪里去了?”
事后,她含淚吞聲,低聲下氣地問丈夫。
“送給河神享福去了!”
丈夫在床上一翻身,沒好氣地回答。
她心如刀絞,眼前發黑,仿佛死了一般寒冷。
他們的女兒,她的女兒,剛出了娘胎,就往那冰冷刺骨的河水里飄著,再沉下去、沉下去……
第三年,她懷了第二胎。
有了頭胎的前車之鑒,婆婆吸取了教訓,很警惕,不再給媳婦吃什麼好東西,頂多管飽。丈夫的語氣亦帶著威脅,他說:“你最好給我生個兒子,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