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識回歸本體,劉扶光睜開眼睛,驚駭地望著面前光球,黎牧星癲亂掙扎,積壓了萬年的靈炁猶如開水般沸騰,發出極為不祥的尖銳嘯響。
“走!”晏歡當機立斷,眼下他的能力百不存一,根本無法與應龍的后嗣硬碰硬,只能帶著劉扶光,先跑為上策,“別留在這!”
二人奪命往外飛掠,靈炁與龍氣的颶風席卷了地心,激起驚天動地的能量巨浪,直接貫通了大地之臍的隧道,繼而化作近乎直線的光帶,一瞬擊穿漫天雨云,與星空相連!
剎那間海天不分,世界仿佛與外界虛空化成一片,除了黎牧星的長嘯,與靈炁轟炸的雷霆巨響,劉扶光什麼也聽不到。
“再這樣下去,這顆星辰就要被炸碎了——!”劉扶光放聲大喊,然而他自己都不知道喊了什麼,遮天蔽日的白光中,晏歡捂住他的耳朵,觸須猶如黏連的無數只手,將他拖進體內藏好。
緊接著,他身化漆黑巨龍,頂著噴薄而出應龍之氣,發出喑啞尖銳的吼聲,與瘋狂的應龍廝殺在一處。
“區區應龍血裔,休得放肆!”黑龍厲聲咆哮。
黎牧星雖受龍神的威壓,但她被囚萬年,一朝脫困,豈能輕易將牢籠放過?反而狂性大發,與晏歡拼命殺在一處。
天穹之中,星云潮涌,宛如一雙無形巨手,將一黑一黃的兩條龍輕柔拂開。
劉扶光感應到了,那是巫羅的力量,亦是他殘存的遺志。
“……至善,”巫祖的聲音,模糊地傳遞到他的耳畔,“我蒙受詛咒,無法再與牧星相見,你見了她之后,若能幫我帶一句話,巫羅感激不盡。
”
劉扶光忙道:“你且說。”
外面靜悄悄的,巫羅插手之后,兩條龍便不打了,他為晏歡吞在體內,急忙拍了拍觸須,示意放他出去。
出到外面,但見漫天星海,光輝如露,颶風駕著應龍的雙翼,她的雙目憔悴不堪,出神地望著那天空。
“應龍女。”劉扶光喚道,聽見他的聲音,應龍情不自禁地轉過眼目,凝視著他。
“……我認得你,”應龍慢慢地道,因為久不開口,發音十分含糊,“你是我夢里的那個人。”
劉扶光點頭,承認道:“受人所托,故而來此喚醒你。”
黎牧星嘶啞地笑了兩聲,自言自語道:“為我流了這萬年的淚,便夠了麼?”
“實際上,還有一樣遺物,要交予龍女。”劉扶光上前一步,推開晏歡試圖保護他的動作,“不知龍女可愿我代為轉交?”
黎牧星已是心如死灰,一身龍鱗開裂,龍鬃更是褪得如雪枯白,她猛地抬頭,急切道:“巫羅還留了什麼?還給我!”
一瞬之間,劉扶光身上泛起青白交加的光芒,他的面貌,似乎也變得與巫羅極為神似。他飛向黎牧星,溫暖的掌心,按在巨大的龍首前額,落下了一個輕如雨水的吻。
“我誤你萬年,縱然初衷是為了救你,我也無顏再見你。”劉扶光——抑或巫羅,輕輕開口道,“但是,能與你相遇真是太好了,能愛著你,真是太好了。”
黎牧星怔然不語,兩行淚水,已從金黃龍目中墜下。
“龍的愛,是福還是禍呢?”離去前,巫羅用只有劉扶光才能聽見的聲音,對他發出嘆息,“萬年夙愿已了,我愿以一世之力,替你治愈舊傷。至善,望你多多保重,牧星……煩請替我照拂一二罷,她尚且年輕,沉睡太久,實在不曉得世事如何艱辛。
”
劉扶光默然多時,他無法回答巫羅的第一個問題,只得對第二個懇求點頭。
“好,”他說,“多謝你的美意,我會替你照顧她。”
第225章 問此間(五十三)
時隔萬年,黎牧星再度化作人形,龍女形容枯槁,身不禁風,默默撫摸著額心殘余的溫度,除了一個吻,一場雨,一間牢籠的殘骸,巫羅再沒有給她留下什麼。
就連原先送別的愛語,如今也變成了囚龍的兇術,時光消磨心意,蹉跎溫情,以至最后使她口出咒言,使巫羅再也不能與她相見。
神的愛,究竟是福還是禍?
她望著自己的雙手,面上的淚水始終不曾干涸,那白衣的男子望著她,緩聲問道:“龍女,你日后要如何打算呢?”
黎牧星抬起眼睛,心中五味雜陳,嘴唇木愣愣地動了好幾下,囁嚅道:“……不知道。”
龍的壽數不見盡頭,只要她愿意,就是在這里站上一百年,一千年,又有什麼關系呢?她的愛消散了,恨亦是枉然的,總歸世上再沒有什麼可以懷念的事物了。
有時候,黎牧星會無法避免地想起一個問題,當年萬龍升空,舉族離去,血親卻唯獨丟下了她,是不是他們早已經預見了她命中與巫羅糾纏的這場大劫,所以才不愿她與他們有所牽連?
晏歡皺著眉頭,抹平法衣上的褶皺,看見劉扶光的嘴唇印在另一個同族前額——即便知曉那是巫羅所托,他心底仍然泛起無法言喻的酸水。
“你又在傷心什麼?”他居高臨下,直接用龍語發問,“你的人類深愛你萬年之久,為了你,他可以舍身斷道,從身到心,毫無保留地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黎牧星鼻翼發皺,下意識呲出獠牙,以兇狠的表情轉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