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之蜜糖,汝之砒霜,”她厲聲道,“別把你的愿望強加在我身上!你說的又有什麼好了?”
她望著眼前的古怪黑龍,一時之間,只覺一股貫穿心魂的惡寒,順著鱗片上下亂竄。
她被困萬年,無從得知晏歡的根腳,但她完全可以感知出,這只黑龍既無龍珠,又缺肉身,完全憑借魂力支撐現世,實在破碎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可他居然還沒有死去,還能令她生出忌憚的神威。
“你又是什麼東西,”黎牧星冷笑道,一腔痛慨怨恨,此刻都像找到了發泄口,“敢在我這里啰唣吵鬧!”
晏歡亦笑出一口鋒利瘆人的尖牙:“哦?區區應龍苗裔,竟也想要以下犯上了麼?”
空氣劈啪作響,宛如暴躁的雷霆相互擦碰,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壓,劉扶光一下插在兩頭虎視眈眈的龍中間,皺眉呵斥道:“好了,都住口!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真要打個你死我活才算完嗎?”
晏歡與黎牧星交談時,用的俱是龍語,漫天嘶吟宛如金石交錯,劉扶光一句話也聽不懂,但這不妨礙他看出那劍拔弩張的氛圍。遭受他的斥責,晏歡縮起脖子,耳朵都耷拉了下來,黎牧星亦覺得心神震蕩,不由退讓。
“應龍女,”劉扶光轉向黎牧星,“我受巫羅所托,他說你沉睡太久,尚不知世事如何,確實需要人幫忙牽引。我覺得,你定然不愿再在這里待下去,哪怕這里是他身化的世界……”
面對他,黎牧星下意識收起了滿身尖銳的棘刺,不知為何,她居然愿意對著一名陌生人翻出一段肚皮。
她面容扭曲,喘息道:“誰說我不愿在這里待了!恰恰相反,我要沉毀陸地,打碎巫羅的每一塊骨頭,因為他怎麼敢自作主張,以為我會感激他的犧牲!我要殺了所有眾生,再把這顆星星改造成我的巢穴,再沒有人能活下去,沒有!”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都做了什麼……蠢笨不堪,竟妄言我與巫羅的往事,用人言篡改我的意識,稱呼我為惡龍、孽種,而他們立足求生的萬事萬物,全是巫羅為我而生的!為了我!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定不輕饒他們,等到最后一個人也淹死在海水里,被魚群吃干凈,我的恨意才能削弱萬分之一!”
應龍指天喊地,激烈地發著脾氣,劉扶光望著她,只是憂愁地笑了笑。
“在這里筑巢?”他問,“可是,這里的海水,全是巫羅為你而流的淚啊。”
黎牧星愣了愣,她低頭俯瞰,陸地便如骸骨,而蒼藍色的海水無邊無際,海浪在風中顫抖著低吟。
她確實嘗到了那種咸澀的苦味……在睡夢中,她也時常聽見一些乞求的哀告,關于數千年無法停息的大雨,關于雨中如潮如霧的哭聲。
她咬緊牙關,眼里蓄滿了淚水,只是倔強地不肯再流。
“就算是,那又如何呢?”她反問,“他早就死了,哪怕身化此世,也只是殘留了一絲無用的意志。連令我脫困都做不到,還要來委托外人……”
她轉向劉扶光,“說起來,你們又是什麼來路了?一個修士,一個殘破的龍魂,這組合倒很新鮮。”
“劉扶光,至善,”劉扶光無奈地指了指自己,繼而指向晏歡,“晏歡,至惡。為你效勞。”
黎牧星困惑地皺眉,努力思考這兩個稱謂是什麼意思,她搖頭道:“從沒聽過,善與惡也能是活生生的靈麼?這就像黑白、清濁成了人身一樣,你莫要與我說笑。”
她的目光轉來轉去,在晏歡與劉扶光之間交錯,過了一會,她忽然意識到,那白衣人說的是真的!他們真的是至惡與至善的集合體。
“世上怎麼會有鳩拙至此的蠢事!”黎牧星叫起來,“大道失常了麼,居然會讓你們行走人間?”
“這個問題,我也問了好幾千年了,”劉扶光聳聳肩,“或許只是……天意弄人。便如你與巫羅一樣。”
黎牧星來回細瞧,她瞧見晏歡望著劉扶光的眼神,忽的明白了什麼。
“原來如此。”她以龍語說,“那麼,你深愛他。”
晏歡回道:“愛太淺薄,他是我的一切。”
黎牧星蹙氣眉心。
他算什麼至惡呢?說白了,他眼中只有劉扶光。為了劉扶光,他可以做盡世上全部的好事,同樣為了劉扶光,他亦能毀滅一顆,或者一百顆生機盎然的星星。
與其說這是至惡,不如說這是沒有原則、善惡不分,只為“劉扶光”這個人臣服奉獻的混沌神子而已。
“你是誰的后裔?”黎牧星問,“既然天道能容你擔了這個頭銜,想必你根腳不凡。”
晏歡瞥她一眼,片刻后,可有可無地答道:“人皇氏,十一龍君。”
黎牧星瞬間變了容色,她退向劉扶光的方位,看待晏歡,如同看著一個瘟神。
“是你!”她嘶聲道,“你竟是祂們的血裔……”
她瞄到劉扶光,年輕的龍女,又忽然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難怪他不愛你,對不對?”她炫耀般地揚起眉梢,“你的人類不愛你,因為你是滅世大神的子嗣,他卻是至善。水火不容,你對他求而不得,自然算作情理之中的事……”
剎那間,晏歡勃然大怒,他咆哮著不成語義,惡毒至極的龍吼,立即要沖到應龍身前,將其活活扯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