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內,我要看見你的進度,否則,你孩子的手就全保不住了。”
他拼了命地學,拼了命地參悟,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小兒子又失去了一只手、一條腿。
他瘋了、恍惚了、麻木了,可魔鬼只是以他的痛苦為樂。待到他終于入門,能夠“將天地間的氣流納入體內旋轉”后,赤水王已經開始懷疑復仇的對象和目的。他究竟是要報復叛國者,還是要報復魔鬼,抑或走投無路,選擇了魔鬼的自己呢?
“怎麼了,恨我?”魔鬼大大咧咧地說,“恨我沒用啊。就告訴你吧,你看到的全是不實的幻象,你兒子早就死了,你滾出赤水城的那一刻,他就被新王斬首啦。不過,你修煉的法門,倒是很需要用這招來提升你的心境。”
赤水王愣愣地想了一會,緩緩點頭道:“哦,好的。”
“繼續修煉,”晏歡不耐煩地道,“三十天后,我要看見你的進度,否則,你的手就保不住了。”
一旁,劉扶光無奈道:“你為他選擇斷情道,修煉起來確實快捷,只不過……”
“我沒辦法啊,”晏歡聳聳肩,“他這麼廢物,不抓緊時間修煉,到時候哪能抵得過那些剿滅他的軍隊?湊合著過吧,還能讓我替他打不成。”
第231章 問此間(五十九)
縱然知道鏡中幻境無常,十多年的師生情分,劉扶光仍對晏歡手下的赤水王感到不忍。
他知道晏歡善妒如火的性子,自己去勸,無異于火上澆油,他嘆道:“但愿你的法子能有用罷。”
事實證明,晏歡的方法不僅有用,而且作用完全超出了劉扶光的設想。
赤水王的一生中,接連經歷了成王、被廢,繼而被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長輩敲斷三肢,像死狗一般趕出王城,廢王的身份天下皆知,再遭受了妻兒慘死的禍事……年少時滔天富貴,中年后盡化作過眼云煙,仿佛金粉迷醉的幻象散去了,徒留猙獰險惡的真實人間,對他張開血淋淋的大口。
現在,他落在晏歡手里,至惡別的沒有,成魔入道的法門,那是恒河沙數得多。他重塑了赤水王的經脈,又隨手翻出本斷情道的口訣身法,只管逼迫他往死里練。
赤水王完全是被打碎了,再叫晏歡隨心所欲地捏出一個形狀來。至惡的言行重塑了他的心志,也徹底改變了他這個人。
“力量才是一切的根本啊,”晏歡慢悠悠地說,底下的赤水王已經摔成了個血葫蘆,“你想創造一個美好的世界,想讓所有人都按照你的規矩行事,沒有力量怎麼行呢?手握強大的力量,你的理想才會被視作天國,而不是瘋人的空話。”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最強者八方通吃。”晏歡自言自語地笑道,“這就是世間最樸素,也最根本的道理。正是因為你不懂,所以才會跌到今天的境地。”
他手指輕點,隨意地掉了一些觸須在沙地上,魔氣滾滾,漆黑觸須翻涌著石油的幻彩,遇風便漲,轉瞬便化作混沌無形,肢嘴亂舞的怪物,朝赤水王撕咬過去。
赤水王只提著一柄大刀,刀刃上卻自覆著烈焰的紅光,他大吼一聲,與鬼獸鏖戰在一處,颶風般的火焰平地爆開,將沙地燒出熔化晶亮的釉色。
只是火海之中,凡人固有熾焰之威,仍然無法抵擋不斷再生的鬼獸。赤水王三兩下就被扯斷了手臂,口鼻噴血,重重撞在石柱上。
鬼獸如拖死狗一樣扯著他,晏歡化作詭譎黑霧,飄悠悠地降落到赤水王的身邊。
“你知道嗎,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這麼多,我獨獨最憎惡一種人。
”他轉到另一邊,低低地、咬牙切齒地笑,“辜負了妻子的男人,我心里最為厭惡。因為這類人明明擁有我夢寐以求的機會,卻偏偏不去珍惜它……”
至惡的面龐在風中游離不定,眼珠猶如上涌的泡沫,從他身體各處翻騰上來,它們漫不經心地瞟過赤水王,僅是一瞥的份量,便已經叫他劇烈發抖。
席卷的烈焰陡然縮小,在沙地上不甘地跳躍。
“你的妻兒慘死,是誰的錯?”
赤水王喃喃道:“……是我的錯。”
“你國家轉手他人,忠心你的臣民也被清剿,是誰的錯?”
赤水王嘴唇囁嚅,道:“……我的。”
“你落到如今的田地,從一國之君,變得比一條狗還卑微下賤,又是誰的錯呢?”
遍地茍延殘喘的火苗熄滅了。
赤水王麻木道:“……我。”
至惡嗤笑著離開他,又用先前那種極度痛苦的方式,令他重新長出了臂膀。
“你心里有數就好!”晏歡滿意道,還待說些誅心之論,劉扶光已然不悅地從背后瞪著他,威脅的意味十分明顯。
“過猶不及,晏歡。”劉扶光道,“你今日將他逼到崩潰,又有什麼用處?”
得意忘形過頭了!晏歡這才想起收斂自己惡毒的情態,他騰空而起,將鬼獸化作飛灰,遮掩地咳了一聲。
“斷情道就是這樣修煉的,我也沒辦法……”
“你就是成心想折騰他,以報復旱神傷你之仇。”劉扶光面無表情地打斷他,“少裝,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你既然看出這個,怎麼沒看出旱神待你的態度十分微妙?晏歡心里委屈得不行,只是不敢吭聲,僅敢唯唯諾諾、點頭稱是,唯恐劉扶光冷臉走開,再不理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