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開始還有高聲爭辯,后來講話聲愈來愈小,幾分鐘后只有砰一聲門響。
過了一會兒,半支煙的時間,有人敲了敲陽臺的推拉門。
韓巖扭頭,隔著玻璃看見安寧巴掌大的臉。
很奇怪,雖然模糊不清,但他覺得安寧一定是哭過一場了。他心底莫名一陣煩躁,掐了煙走過去。
一開門,安寧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兩只手背在身后。
韓巖往前,他就往后。
往前,往后。
他不知道韓巖這樣步步緊逼是想干嘛,跟他算賬?最后他退到沙發附近,退無可退,神色緊張。
韓巖一抬胳膊,像是要打人,他馬上閉眼將雙手一抱,牢牢護住腦袋。
結果拳頭卻沒落下來。
他慢慢睜開眼。
一只大手越過他腰側,將煙頭摁進了煙灰缸。
“……”
韓巖冷眼:“還不走?”
“跟你說一聲再走。”安寧腳后跟輕輕抵著沙發角,小腿別扭著動彈不得,“今天不好意思了,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別擔心,他不會去驗傷的。”
韓巖向后窩進沙發里,微抬下巴注視著極不自在的安寧。
“吉他我就先拿走了,謝謝你幫我保管。”
見韓巖不說話,安寧下頜收緊,回頭看了一眼地板,然后一言不發地走過去蹲下,用濕巾一點點擦拭起半干的腳印。
外面雨聲漸大。
盡管看起來并不熟練,但他活干得很認真仔細。擦到臥室門口的時候他沒敢進去,便跪下伸手去夠,屁股高高地撅起來,外套聳上去,露出一小截白瘦的腰。
從沙發這邊的角度看,他腿型也很漂亮,蹲下時膝蓋頂著下巴,跪著時腰背跟小腿平行,整個人洋娃娃似的,好像可以被人隨意擺弄,任何姿勢都行。
韓巖視線微聚,三秒后生硬地將頭轉開。
活見鬼。
沒多久安寧把地板擦干凈了,起身整理了一下上衣。韓巖看著他把用過的臟濕巾丟進垃圾桶,然后抬頭抿唇,輕聲問:“我能不能借你的衛生間洗個手。”
韓巖偏了偏頭,示意他自便。
“謝謝。”
水聲輕緩。
半分鐘不到人就從衛生間出來了。指間還是濕的,走路過程中有水滴到地板上。他似乎有點窘,但也沒再去管它。接著他就背上吉他走到門口,將要離開之際轉身道:“對了,我叫安寧,平安寧靜的那個安寧。”
“韓巖。”
他點點頭,“那有緣再見。”
大門開了又關。
他離開以后韓巖坐著沒起身,等背上那陣不舒服過去才換了個姿勢,瞥眼看見剛才扔濕巾的那個垃圾桶,又想起安寧跪在地板上小心擦拭的畫面。
他穿的好像是牛仔褲,跪姿時屁股繃得嚴絲合縫,后面兩個口袋緊貼著臀,似乎一張卡片也插不進去。
韓巖目光落在安寧跪過的位置,眼神帶著一種雄性體溫。
手機卻突兀震動。
又是上回那事,團隊所有人去了香港,問題沒完沒了。他煩不勝煩,但卻不能不接。
沒打兩分鐘,門被人敲響。
“Jason你等我一下。”他對手機說。
打開門,剛離開不久的人竟然折返,安寧背著吉他站在門口。
“那個……”大概沒料到門會開得這麼快,敲門的手還懸停在半空。
韓巖蹙眉:“怎麼又是你。”
安寧往他背后空蕩蕩的沙發看了一眼,“我能不能在你這兒坐一會兒,他還沒走,車就停在單元樓外面。”
這個他指的是誰,答案不言自明。
看樣子是不守到人不罷休。
韓巖沒空跟他啰嗦,捂著話筒偏了偏頭,“就坐沙發,別到處走。”
“Jason你接著說。”
安寧剛要邁步,一條鐵臂卻將他一攔。
韓巖一邊講電話,一邊俯身給他拿了雙拖鞋,隨手扔在他面前。
安寧仿佛被砸得暈頭轉向。
換鞋,卸吉他,坐下,規規矩矩的,像學生坐在教室。
這個電話打得時間很長,韓巖始終在客廳來回走動,后來還換了副藍牙耳機戴上。
安寧就老老實實坐那兒,什麼也沒碰,哪兒也沒去。
偶爾韓巖會應承著電話,瞥一眼安寧,安寧就回他一個尷尬的、淺淺的笑。
打了半個多小時以后他也坐累了,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低頭搗鼓起來。
韓巖沒在意,后來從客廳又走到陽臺,面朝窗外繼續講電話。
雨勢越來越大,鋁合金窗框被砸得噼啪作響,屋里卻靜悄悄的像是只有空氣。
不知道安寧在干什麼。
又過了二十多分鐘,手機都燙得厲害,通話才終于結束。
韓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關閉手機之前忽然發現通知欄多了三條提醒。
是那個交友軟件。
[來自]Ning:阿文,在做什麼?(小于1.0km)
[來自]Ning:今天本來要去看房的,結果下雨了。雨好大啊,我沒帶傘。(小于1.0km)
[來自]Ning:你絕對猜不到我在哪兒,剛才嚇死了。(小于1.0km)
韓巖腳步停住,目光平移至客廳。
看不見安寧,只能看見一雙穿著拖鞋的腳,拘謹地并在一起微微前伸。
雨聲掩蓋心跳。
韓巖頭一次主動提問。
[來自]橋歸橋:怎麼,遇見壞人了?
兩秒后,那雙腳收了回去。
Ning回得特別快,語氣雀躍,好像一直就在另一頭等著他似的。
[來自]Ning:對啊,遇見一個比你還兇的大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