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感謝,也愿意多聊一會兒,但擔心媽媽有什麼事叫不到人,因此起身告辭。
“安寧,你等一下。”
他頓住。
“把手伸過來。”胡教授淡淡笑著。
他依言伸手。
“傻孩子,手心朝上。”
他即刻照辦。
白大褂里的右手伸出來,覆到他掌心,落下一樣東西。
是顆太妃糖。
“喜歡過萬圣節?”胡教授含笑,“大晚上買不到什麼特別好的,你將就吃一點。”
就只有一顆,像是特意為他準備的。
安寧鼻頭一酸,怔怔垂眸看著暖棕色的糖紙,“您也喜歡過萬圣節?”
“算是吧。”胡教授云淡風輕,“兒子喜歡,我無所謂。他喜歡什麼我就喜歡什麼。”
話里有另一層意思,安寧太笨,沒聽出來。
回到病房,他將糖紙小心翼翼地剝開,含到嘴里繼續看電視。甜津津的味道在唇齒間彌漫,久久不散。
他換到電影頻道看輕喜劇,看著看著笑起來,過沒多久就側躺到行軍床上,夢里回味糖的甜味。
也許糖果真能帶來好運,三天后安母手術成功,之后就是化療跟靶向治療了。
雖然化療痛苦,靶向藥可能產生抗藥性,癌細胞仍有可能發生腦轉移,但關關難過關關過,每過一關都是種勝利,值得獎勵自己。
安寧給自己的獎勵方式是好好回家休息一天,由爸爸跟護工守著媽媽。
這天他什麼也沒干,在家點外賣,玩游戲,看電影。晚上收到爸爸發來的短信:一切都好,安心睡覺。
擔憂明天又有什麼變故,他舍不得睡,在浴缸里泡了個澡,之后躺到床上玩手機。怎麼也沒想到,快到零點時,微信里多了一個紅點,有新好友申請。
心臟猛烈跳動了一下。
還沒點開,他就有一種直覺:是阿文。
指尖一顫,點開來,對方頭像是一副河邊的夜景,河畔泊著幾條船,微信名是Arvin Han.
申請理由只有兩個字:韓巖。
隱隱期盼許久的事忽然成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安寧望著名字旁邊的“接受”兩個字發懵。
他甚至掐了掐自己的小臂,確定不是在做夢。
糖果的好運可以延續這麼長時間嗎?
害怕好運消失,他飛速點了接受。
“你已添加了Arvin Han,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手指觸電般縮回來,深呼吸兩下后,又做賊一樣點進阿文的朋友圈,想要一窺究竟。
還好,韓巖將自己大大方方示于人前,沒有設置任何門檻或時限。不過他發的朋友圈也很有限,從去年到現在,寥寥五條。
去年10月5日:“七年不易,值得紀念。”配圖是事務所發來的入職滿七周年郵件。
今年3月28日:“分享文章:圖解SQL,關系操作語言的前世今生。”
5月13日:“昨天敲鐘,今天來中醫院。我的頸椎說它居功至偉,值得一次理療。”
難怪他總像是背疼……
6月19日:“xxx上修半年度業績預期,由預增25-40%,改為35%-50%。新能源車版塊繼續熱得燙手,橫向對比特斯拉估值,其實不算離譜。”
到這里網絡卡了一下,安寧以為沒有了,急得一直下拉刷新。
半分鐘后終于看到最后一條。
十月初,韓巖的最后一條朋友圈,沒有文字,只有配圖——
是車窗上的一個笑臉。
一道彎彎的嘴,兩個大大的圓點當眼睛。
那不是……
安寧心跳驟停,深吸一口氣,放大那張照片。
不對,不是他畫在出租車上的那個。
雖然一樣是深夜,一樣是車窗,一樣是笑臉,但那不是他畫的。
當時坐的是出租車,他畫在右邊車門,但照片上這個是在左側。
車窗上甚至還能看到韓巖舉著手機的倒影。
是韓巖拍的。
越看安寧越覺得,自己認得這輛車。是韓巖的,不會錯,他坐過。斯巴魯的車窗形狀跟出租車有很大不同。
那天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韓巖會模仿他畫過的笑臉,重新在自己車上畫一個。
安寧從床上坐起來,將照片看了又看,記憶的抽屜無數次開合,終于想起,那天他跟喬嶼走了,韓巖下樓送他。
沒錯,就是那天,室外特別冷,韓巖站了許久。安寧甚至想起了那天韓巖對他說過的話。
韓巖說:“我沒有名字嗎?”
韓巖說:“你走吧。”
有沒有可能其實那晚韓巖想過追回他,把話說清楚,有沒有可能韓巖已經開車追了一段,最終卻仍舊放棄了。
再想下去,他心臟鈍痛,猶如挨了一悶錘。
有沒有可能韓巖的想法是,安寧開心就行了,收到過一個笑臉就夠了。
第16章 快被你吃死了
嘴巴里的酸澀味道還沒散盡,新消息提醒已經來了。
就像是一顆令人驚喜的糖,擁有它的人幾乎舍不得拆糖紙。安寧把備注改成“阿文”,然后才壓抑著疾速的心跳返回聊天界面。
結果卻是舊工作群的消息。
失落之余,他將群提醒設置成靜音。又等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主動打招呼。
“阿文?”
半晌沒有回音。
為什麼這樣,加了又不說話。等來等去等到困了,他決定不再等下去。正要關機,屏幕上卻忽然跳出語音通話請求,害得他差點將手機摔下床去。
“喂?”聽筒貼耳,溫熱異常。
“是我。